【山组】Before Dawn

* 黑历史洗不白的山组篇

* 对仍没离开热学和熵的脑洞君lo主表示也很无奈

* dawn [dɔn] n. 黎明;醒悟


O by Coldplay 超好听

 

 

*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樱井翔戴了对灰色的美瞳。

飞机头,染成黄色的头毛一根根立着。鼻青脸肿的,就着路灯的光线,整张脸显得更是浓墨重彩。

猛地一抬头,着实把大野智吓了一跳。

“这……”大野智站在垃圾堆前面,手里拎着垃圾袋子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正愣着,旁边传来跑步声,扭头看去是附近的巡警桑。

藏在垃圾堆里的樱井翔非常不符合自身形象设定地冲大野智做出了拜托的手势,又伸手把旁边的垃圾袋往自己前面拉了拉。

眼看着巡警越来越近,大野智的脑子终于重新开了机。

他把手里的垃圾袋扔过去,好好地盖住对方露出的一小撮头毛,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往回走。

“有看到一个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家伙跑过去吗?”迎面来的巡警问。

“唔,那边。”大野智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巡警拉了拉帽子,转身去追了。

大野智慢吞吞地走着,估摸巡警离得有些远了,又赶紧小跑着回去了垃圾堆。

扒拉开袋子,里面的人正皱着眉。

“没事吧?”大野智问。

“就是有点臭。”

“今天是不可燃垃圾日,要是赶上可燃垃圾,那才够呛呢。”

“蹲垃圾堆什么的,还真是人生第一次。”

樱井翔挣扎想站起来,却显得有些吃力。

大野智伸手过去扶了他一下。

“谢了。”

“也没什么。”

两个人就着路灯在垃圾堆旁边默默地站着,场面莫名地有些难以形容。

“那个……”

“那个……”

同时开了口。

大野智朝樱井翔努努嘴,示意他先说。

“住这附近?”樱井翔问。

“算是吧。”大野智点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是大野智说了话,“一个人没问题吧?能回家?”

“有点……”

“要不去我那里躲一下?”

“哈?”

“你刚才吞吞吐吐的,不就是为了这个?”

“被看穿了?”樱井翔咧着青青紫紫的嘴角笑。

大野智也跟着fufufu地笑了起来。

 

樱井翔跟在大野智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橘色的路灯将影子拉得有点长,路过的篱笆院子里传来谁家的灯光,一只小野猫突然出现在墙角又蹭蹭地跑掉了,空气中是深秋的清凛味道。

即便过了十二年,樱井翔想起那短短的一段路仍是历历在目。

所有回忆里平常的温柔都是余生浪漫的情诗。

有首歌这么唱。

 

*

 

两个人去便利店买了酒精和创可贴,然后樱井翔跟着大野智回去了他住的地方。

是一间面包店,店面已经关了门,大野智带着他从侧面的楼梯走上去。

屋子看起来有点像储藏室,窗户很小,窗台上摆着一小棵不知名的绿色植物。

大野智打开电视,各样的声音立时响了起来,房间里多少又有了点生气。

在简易厨房的水槽洗了把脸,樱井翔转身看到大野智正坐在地板上专心拆创可贴。

“自己贴,还是我帮你?”大野智问。

“自己来好了。”樱井翔也在地板上坐下。

大野智把创可贴递过去。

摸摸索索弄了半天,樱井翔说了句“那个……没有镜子,看不见啊。”

大野智fufu笑了几声,又把创可贴拿回来,在樱井翔的嘴角和眉角贴了几块。

之后就一直对着樱井翔的脸笑个不停。

“笑什么啊。”樱井翔皱眉。

“看你的脸,好像打了很多补丁似的,跟发型什么的完全不搭,有点奇怪。”

“那也没办法。”

“怎么会搞成这样。”

樱井翔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两个人啃着小面包聊起了天。

 

爸爸是政府官员,妈妈是大学老师,家庭状况还算不错。从幼儿园开始一路庆应,现在是高中三年级,已经内定了来年春天升入庆应大学,总之可谓顺风顺水。可樱井翔却跟几个朋友组了个乐队,打了耳环脐环一大堆,说是要走朋克路线,还说将来要开自己的演唱会。家人倒也没反对,只要能确保好好读书,同时做这些事情也不要紧,这是跟爸爸妈妈的约定。

常常跟乐队的大家一起排练,后来还在一家小酒吧获得了每周一次的演出机会。不过几天前因为演出的事情,跟驻场的另外一个乐队发生了点争执。对方的几个成员似乎都有点不良背景,自己这边几个家伙也是年轻气盛,结果今天再见面的时候就动起手来。

“打架倒是不怕,顶多也就是皮肉痛点。要是被警察抓到可不得了。”樱井翔叹口气,“毕竟跟爸妈约好的,还是不想给他们惹麻烦。”

大野智了然地点头,然后问了句“都唱过什么歌?”

“摇滚什么的。”

“自己写的?”

“完整的歌词没写过,但rap词都是我自己写的,毕竟是rap担当来的。”

“喜欢就好。”大野智抽了抽鼻子。

“别净说我自己的事,也说说你吧。”

“我啊,挺简单的。老家在北海道,很小的时候就没有爸爸了。妈妈开小酒馆,也酗酒。今年春天下大雪,她开着车出去就没再回来。一个邻居大叔很多年前搬到东京开了面包店,上个月就让我来这当学徒了,对我还挺好的。”

“学徒?”

“别看我这样,明年可就20岁了。”大野智指着自己一张白面包脸说。

“诶……”樱井翔拉着长长的鼻音,不相信的样子。

“其实过两周刚好19岁而已。”大野智到底还是说了实话。

 

电视里传来音乐节目的声音。

一个新的偶像组合今天发行了出道CD,几乎所有的电视节目上都在播。

几个穿着透明小雨衣的家伙正在上面唱唱跳跳。

“这么看起来,有点蠢啊。”大野智说。

“我倒希望有一天也能成为真正的rap担当。”樱井翔感慨。

大野智扭头看着樱井翔,“接下来要怎么办?”

樱井翔想了想,“至少得等伤口不那么明显了再回去吧,否则肯定又要被念。”

“我倒没什么关系。”

“Lucky!”樱井翔扯出一张高兴脸。                     

后来樱井翔给家里打了电话,说在同学家里温书,这两天都住在横滨不回去了。

虽然半信半疑,妈妈也没多问,毕竟是放养家庭来着。

在大野智家窝过了周末,樱井翔周一去学校上了学。不出意外地被老师和同学问脸是怎么回事,他倒也没瞒着,反正只要不被家里人知道就好。

放学后跟乐队的其他人见了面,另外几个也差不多,都挂了彩。

“不过我倒是把对方的一个家伙打得够呛。”乐队里一个人说,“把他头都打破了呢。”

几个人哈哈地笑了起来。

 

伤好一点之后,樱井翔也常常来找大野智。

大野智初来乍到,哪里都没去过,于是樱井翔带着他去了东京塔和彩虹大桥,还逛了最得意的横滨。每每看到大野智露出惊讶的神情,樱井翔就莫名地觉得高兴。

也说了很多话,聊了很多有的没的。

像是一个星球遇见了另外一个,所谓的“刚刚好”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大野智还去看了乐队的演出,那会樱井翔刚写了首歌词。 

雪落在脸颊,仰望天空

父亲和母亲还好吧

幼时的歌声与美梦

不知不觉中想要的安定

今日寒风尤为刺骨,比想象中更加寒冷

再次想起当时的决定,应该会坚持下去吧

不,是一定

积雪融化,归于无有

寒冬即将结束

短暂离去,无论前往何方

此刻也定和大家一起前行

“很棒的歌词啊。”大野智衷心鼓掌。


大野智生日那天,樱井翔带他去看了海。

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两个未成年偷偷在沙滩喝了啤酒,还对着乌漆麻黑的海面许了愿。

“我将来,要做一个超炫酷的rap担当啊!”樱井翔嚷嚷。

“我将来,要烤出好多好多好吃的小面包啊!”大野智说。

“拜托你能不能许个立派点的愿望。”樱井翔皱眉。

大野智就只是笑。

后来说到跨年。

“是千禧年哦,不得了呢。”樱井翔说。

“还不是一样,吃荞麦面、看红白什么的。”

“是千禧年啊。”

“那又怎样。”

“好歹也应该做点不一样的。”

“比如?”

“比如……”樱井翔想了想,“在码头看新千年的第一道曙光什么的。”

“你家里人会同意?”

“我自己想办法好了。”

 

*

 

两个人约好跨年夜一起看日出,结果夜里大野智收到了乐队其他人的电话。

“翔酱在吗?”

“我们约好一会见面。”

“他可能会有危险。上次说的那个不良乐队,说是要报复,我们这边两个人都被他们打伤了。”

反正就是标准的教科书般的狗血剧情。

大野智找到樱井翔的时候,他已经被对方的两个人打得爬不起来。

本来想赶紧过去帮忙,却看到一个人亮了刀子,大野智还是冲了过去。

混乱中樱井翔夺了刀,失手朝对方的身体捅了进去。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过去了,那个人挣扎几下就不动了。

瞬间几个人全愣住了。

“你……杀了人啊。”剩下的那个人一边嚷嚷着,一边拿出电话。

大野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冲过去伸手把电话抢了过来。对方转身想跑,大野智拿了刀子追过去,直直扎进了对方心脏的位置。

樱井翔彻底惊呆了。

 

大野智拿着刀子站在原地,黑暗中樱井翔看不清他的表情。

整个世界一片死寂。

过了一会,大野智忽然就松了口气。

他把刀柄用袖子仔细擦了擦,又使劲握了握,丢在一边。

然后朝樱井翔走了过来。

“我说,一起去看日出吧。”

“哈?”

“去看日出吧,不就是为这个才来的,晚一点就错过了。”大野智朝樱井翔伸出手,把他拉了起来。

两个人裹着衣服坐在码头,看着天边第一道晨曦亮起。

“是新千年的第一缕光啊。”大野智感慨。

公元2000年。

新的世纪。

然而此刻的樱井翔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或许就算再给他一万次重新再来的机会,他也想不到在新千年到来的夜里,会是这样的剧情。

大野智抽了抽鼻子,“不会被你爸妈知道,也不会给他们添麻烦,总之翔酱好好继续做自己的事就行了。”

这么说着话,嘴边升起一团团白气。

樱井翔忽然就明白了。

“这样不行。”他试图阻止。

他把手伸过去,握住了大野智的,却忍不住一直发抖。

下一秒却眼见大野智的唇靠了过来,轻轻落在自己额头。

那一刻樱井翔想起曾经在哪里见过的,有个矫情的女作家写过的一句话:

吻在身上,催人泪下。

 

樱井翔陪大野智走到警署,一路上没再说话。

两个人在新升的日光中对视,大野智朝樱井翔努了努嘴,示意他回去。

樱井翔不肯,大野智说“那数一二三,一起转身好了。”

两个人就这么背对背离开。

樱井翔还是忍不住回了头,大野智却已经进去了警署大门。

 

判决很快就下来了,在樱井翔18岁生日那天。

一个当场死亡,一个因为没有及时叫救护车失血过多而死。

大野智被判了九年。

2000.1.25-2009.1.24

此刻开始人生都变成了数字。

 

*

 

一开始樱井翔每个周末都过去看大野智。

还有一次遇到了面包店的大叔,对方一边指着大野智骂真是个笨蛋,一边红了眼圈。

好几次樱井翔想说点什么,都被大野智的眼神拦住了。

后来他索性对自己说:就是大家认为的那样,此外并没有别的真相。只能这么坚信着。

终于成功地把自己也说服了。

 

三月份的时候樱井翔开了学,跟父母一起参加大学的入学典礼,第一次穿了西装,还拍了照。

隔了几天樱井翔拿着照片给大野智看。

“唔,挺好的。”大野智笑,“没想到翔酱穿西装还挺帅。”

樱井翔就只是笑。

“将来在学校里的话,翔酱一定会很受欢迎吧。”

“就算是黄毛?”

“就算是黄毛。”大野智点头。

大野智说的没错,事实证明樱井翔确实是个挺受欢迎的人。

一方面是本身智商情商都不错,另一方面樱井翔觉得自己真的很懂得如何跟人打交道,然后把自己变成对方想看到的那个样子,各种意义上的。

他觉得对自己来说,“受欢迎”或许其实是个特长,而不是个单纯的形容词。

估计再过几年,这个特长一定会更加炉火纯青。有时也会这么想。

 

大二开始课越来越多,乐队的演出也开始多起来,樱井翔变得越来越忙。

去看大野智的频率从每周一次,渐渐变成每两周一次,后来变成一个月。

对此大野智从来也没说过什么。

一次樱井翔过来,没说很多话,倒是一直在看表。

“那天有辅导森赛来讲课了,说是给我们补习学校里的课程。讲到热学什么的,完全听不懂。”大野智说。

“这样啊。”樱井翔低头又看了看表。

“接下来安排了事情吧?”

“啊?”

“有其他的事?”

“最近是有点忙。”

“那就快点去吧。”

“可是……”

“迟到了可不好。”大野智站起身,想想又把脸凑近了玻璃一点。

“没关系的,翔酱,没关系的哟。”说完转身走了。

 

两个星期后樱井翔再来,却被告知大野智不在这里了。

他愣了,“不在这里的意思是?”

“换地方了。是他主动要求的,说既然老家在北海道,所以申请希望能去旭川。虽然这种情况很少,还是批准了。就调过去了。”看守的人回答。

月底樱井翔收到了大野智的信。

“上次不是说到有森赛来讲课嘛,讲了热学什么的,完全听不懂。有一件事倒是记下来了,关于热学的三个定律。第一说能量是永恒的,不会被制造出来,也不会被消灭;第二说热永远只能由热处传到冷处,所以这是个熵增的世界;第三是永远达不到绝对零度。

也就是说,早晚有一天,宇宙最终会变成一片虚无,所有一切都会化为尘埃。无边黑暗,没有人,爱什么的也没有了。

但森赛说能量并不会消失。在这偌大时空里,从人心中曾经发出的任何一束微小能量,也许最后会转换成别的什么东西,却永远也不会消失,存留得像永恒那么久。

翔酱之于我也是同样。

所以,没关系的,翔酱,没关系。”

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睛里滑落,打湿了好看的字。

 

*

 

樱井翔没去北海道,后来也很少再写信。只是在每年1月1号的时候,拍下一张初升太阳的照片寄给大野智,没有一年落下。

大野智从来没回复过。

 

很多时候樱井翔也会看着天空发呆。

他幻想世界末日那天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也许是太阳膨胀,也许是地震和海啸,也许是小行星撞上了地球。

当人死掉之后,存在过的证据,大抵就只有回忆。

而自己的回忆到底是什么?

樱井翔也不知道。

 

大四时候樱井翔退出了乐队。

大家都很意外,唯独他自己很坚持,之后也真的没再唱歌。

有时候夜里会一个人听听喜欢的歌。

汤姆在钢琴前对着鬼魂说话

紧闭着双眼弹着琴

我从风中学到这首小曲

昨晚再次听到了它

披头士为一个盲人小男孩在旷野中演奏

在简陋的博物馆中演奏

有一天陆军上校来把你带走了

多么幸运的一天

在汤姆感到没有任何所属,独自坐在长凳上时

心灵凝固了

再也看不到太阳

 

2004年春天樱井翔毕了业,遵照父母的意思进了一家不错的公司,当了一名朝九晚五的工薪族。

摘了耳环脐环,头发染回黑色,飞机头压下去变成了顺毛,穿上西装打了领带。

一副意气风发的精英架势。

很多时候要加班到深夜,没多久樱井翔从老家搬了出来,租了公寓一个人住。

他在墙上贴了几张大大的纸,上面画了未来五年的日历。

2009年1月24号那里被画了个大大的圈。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个百宝箱,樱井翔觉得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张日历上。


每天在日历上做记录。

还有4年零7个月零3天。

还有4年零7个月零2天。

就这么每一天每一天地算着。

后来他给自己起了个网名叫excel表格男。

 

每天准时起床,上班,开工,吃饭,周末回家看家人。

老板眼里的好员工,前辈里的好后辈,家人里的乖宝宝。

当年大学时期“受欢迎”的特长又发挥了作用,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更加得心应手炉火纯青。

常常要加班,之后也会跟同事去喝喝酒,有几次还被老板带去了银座招待客户。

懂得分寸的樱井翔每次都能把对方照顾得很好,自己却不会喝多,也不会失态。

喝到微醺,把客户和老板送上出租车,然后一个人拎着公文包走在回家路上。

霓虹灯,大街小巷,各色男男女女从身边走过,橱窗琳琅满目,红绿灯交替着变换,偶尔抬头看看月亮。

有时候他也会困惑:就是这个吗,就是这样吗,用另外一个人的九年,给自己换来的人生。

可说起来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

 

在日历上还剩下2年零9个月的时候,樱井翔收到了来自追求者的邮件。

是公司的一个后辈女职员,人漂亮,性格也好,说是想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给自己发了邮件。

想来想去,跟对方约在咖啡厅见了面。

本来是抱着拒绝的心情,结果看到对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就脱口说了一句“好啊。”

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也许只是太寂寞。说起来谁不希望能有个人陪在身旁。

后来两个人还住在了一起。

女孩子搬来的时候带来了一张大大的海报,是一个还算出名的偶像组合。

樱井翔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居然就是跟大野智相遇那天,在电视上唱歌的那个。

“我将来,要做一个超炫酷的rap担当啊。”他想起自己曾经对着海面嚷嚷。

“我将来,要烤出好多好多好吃的小面包啊。”当时的大野智这么说。

大大的海报贴在墙上,遮住了日历的一部分。之后慢慢又挂上了各样东西,最后日历只能勉强露出一个小小的角来。

 

有时候樱井翔会想起大野智说过的话和写过的信。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世界上不存在什么绝对忠诚海枯石烂。并非否定的意思,而是源于人的自由意志。

从宗教学的观点来看,上帝造了人,给人最大的礼物就是自由意志,但最糟糕的事也正在于此。

因为人的心太自由,连自己都把握不住。一开始出发说想去这里,但后来到底去了哪儿,连自己都说不好。

好比不是说我想爱你一辈子,就真的能爱你一辈子。

身不由己有时候是借口,有时候是真的。

大野智一定是懂得这一点,所以才会那么早就对自己说:没关系的,翔酱,没关系。

 

日历上还剩下1年零6个月的时候,樱井翔又恢复了单身。

说起来分手的原因也没什么大不了,每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偶尔一起去逛街。慢慢发现厌了倦了,不想继续下去了,也就淡了散了。

这个年代信息太多,变换太快,让人很难去持守着某样东西,连“喜欢”这件事也是。

对此樱井翔也没什么好不满的。

女孩子把东西搬走了,屋子空了很多,那张日历又显得醒目起来。

于是又恢复了每天在日历上做记录的习惯。

每天照样起床,上班,吃饭,开工,周末去看家人。

做老板眼里的好员工,后辈里的好前辈,家人里的乖宝宝。

喜欢听歌的习惯没变,歌手倒是换了几轮。


从炎炎夏日到和煦春季

从巍峨山峰至广阔天际

从撒玛利亚至罪孽恶行

而它就在那一端等待着

被带去你身边


有时会在深夜里看着CD机发出的点点蓝色微光,看得入神。

有天晚上一个人在家看了场黑白电影,然后又想起了那个有点矫情的女作家。

想起她在一部小说里写的一句话:身处荒漠,但心里铭记着由一个吻、一句话、一道光组成的全部爱情。

忽然觉得有点感人。

 

*

26岁生日那天,樱井翔一个人在小酒馆里喝了个大醉。

手机和钱包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最后没钱结账。

正在被老板抱怨,旁边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家伙凑了过来,“我倒是可以帮忙结账,不过你得讲一个故事给我听。”

“什么故事?”樱井翔勉强维持着清醒。

“什么故事都行。我是个落语家来的,喜欢搜集故事嘛。”

“笨蛋的故事要不要听?”

“笨蛋的故事也行啊。”对方露出期待的表情。

“说有一个人,走着走着,走啊走啊,一个劲儿地走,后来就忘了自己要去哪,连要做什么也忘记了。你说好不好笑?”

“所以,这个人是把自己给弄丢了?”落语先生睁着大眼睛问。

“啊?”

“把自己给弄丢了。”

“啊!”樱井翔抓着对方的衣领开始傻笑,“对对对,就是把自己给弄丢了。”

 

当你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当樱花绽开的时候,当树上落下第一片叶子的时候,当你哈哈大笑的时候,一定是有些什么在你身边的。

总有些什么人在那里,选择了陪伴。

可惜那些见证过我们最愚蠢岁月的人,往往不会陪伴我们太久。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在和我们交汇的路上渐渐消失,走上了他们自己的旅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就算失去了庇佑,也要一个人继续走下去。否则一不小心就不知道会被冲到了哪里,连同最宝贵的东西一起,把自己给弄丢了。

樱井翔苦笑。

“聪明,真聪明!”他醉醺醺地冲对面那位落语先生竖起大拇指。

对方露出好看的笑脸,高兴的不行,“哎呀,夸我聪明的,你还是第一个呢。酒钱不用还了,我全出好了。”


那天晚上樱井翔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到了一个白雪纷飞的地方,周围全是房子,街道上没有人,他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路上走。后来到一个结了冰的湖边,在湖面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找到啦!找到啦!周围传来什么人的嚷嚷声。

 

26岁的樱井翔忽然就醒了。

他开始好好上班,好好吃饭,孝顺父母,努力攒钱。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但他自己心里清楚,此刻的自己不再是装出来的乖宝宝。

是真的。

 

就是会有那么一段时光,一个人翻山越岭,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反正就是停不下来一个劲地走啊走,走过贫瘠无边的荒野,一个人顶着漫天风砂,头破血流地站在四处无人的月下大哭,最后自己伸手擦干眼泪之后继续前行。

就是会有那么一段时光。

然后你会发现这段旅程之后到达的并非一定是繁华都市或者热闹人群,但肯定是活生生的世界。

从此没有幻想。

不过好处是用不着鸡汤也能身体健康。

这可能要等你年纪大一点之后才会明白。

他在给一个学妹20岁生日的留言簿上这么写。

 

如此又过了一年。

有时候樱井翔也会想人到底是什么。

人是最软弱的生物,软弱得白细胞多一点就会死。

同时又是最坚强的生物,被世事和时光万箭穿心,却依然还能在太阳升起的时候,精神抖擞地走在路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其实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如何活下去。

该舍弃些什么,该留下些什么,最好不要弄错。

而这一定是经历过流离失所,看过了花花世界浮华景象,洗尽铅华才能晓得。

既然知道了,就别轻易放开。

结论是也许到头来,成长也好爱情也好,说不定其实只是一个人的事。

 

距离大野智出狱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樱井翔请了假,一个人在家难得做了次大清扫。

然后买了过夜列车的卧铺车票去了札幌,在车站取了租好的车子又去了旭川。

正月的北海道还是冰封一片。去旭川的路上下起雪来,有点大,雪花拍在挡风玻璃上,雨刷吱吱地响。远处的信号灯在渐浓的暮色中就着风雪融成了模糊的一团。

他想起了26岁生日晚上的那个梦。

找到啦!找到啦!梦里有什么人这么嚷嚷。

如今想来,或者其实就是他自己也说不定。

广播里传来接招乐队的歌。

在这世界爆炸之前


在我们变成灰烬之前

在光芒消逝之前

带我回去

回到故事开始的地方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阳光照在雪地上映得人睁不开眼睛。

监狱大门打开,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穿的居然还是当年去自首那天的衣服。

樱井翔站在车子前面,朝对方露出了笑脸。

大野智先是愣了几秒钟,然后也笑了出来。

没说什么多余的话,两个人去了樱井翔事先定好的温泉旅馆,吃了很多好吃的,然后在房间里做了个天昏地暗。

夜里樱井翔突发奇想,说咱们去泡温泉吧,这家的温泉正对着日出的方向。

大野智说听起来不错但是绝对不能再有什么play,老子我现在腰都快断了。

于是两个人真的就只是安安静静泡在池子里等天亮。

外面是无尽黑暗笼罩的雪野,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两个人,世界也只有池子那么大,狭小却安全。

晨光亮了起来。

“生日快乐。”大野智扭头对樱井翔说。

“以后的生日,也都陪我过吧。”

大野智想想,点了点头,“以后不管还有多少个生日,都陪你一起。”

 

那一刻樱井翔想如果自己是月九的编剧,一定要给主角加句台词,热泪盈眶地告诉全国的米娜桑:

如果还有岁月可回头,记得一定要以深情共白首。

 

*

 

回去东京,大野智花了些时间适应九年后的世界。

电脑,手机,网络,新的街道和电车路线。

找工作不算太顺利,总是被拒绝。

有天想起之前的面包店,找过去发现居然还在,老板也没换。

大叔见到大野智之后就说了一句话:“你这个混小子还知道回来!”说的跟自己是亲爹似的。

然后劈头盖脸扔了一件围裙过来。 

大野智开始复习做面包的方法,很快就想起了曾经学过的那些手艺,还自行研发了新款式,让大叔很是满意。

两年后大叔收拾行李准备回老家,大野智和樱井翔一起凑了点钱,把面包店盘了下来。

合同签好,大叔又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大野智站在店里,四处看了看,忽然就笑了。

“笑什么啊。”樱井翔问。

“觉得有意思。”

“哪里有意思?”

“19岁那年站在这里,想过要是有一天自己也能开一间这样的面包店就好了。没想到兜兜转转过了十来年,居然就是这一间。人生真奇妙。”

“是啊,人生真奇妙。要不,来个面包店奇妙夜吧。”樱井翔提议。

“那是什么啊?”

“各种play什么的。”

“以后还能不能好好卖面包了。”大野智说完就一溜烟地走了。

 

又过了一年,樱井翔带了当年在小酒馆里认识的落语先生过来,说这个小朋友最近正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烦恼着。

“年纪不大,烦恼倒不少。”大野智看着对方皱巴巴的一张脸说。

“话虽然这么说,你不过也就比我大了两岁而已。”

“不好小看这两岁的。”樱井翔在旁边搭腔,“折合成饭局来算,可是比你多吃了两千多顿呢。”

“有时候也不吃早饭啦,这么一算,少了不少。”大野智说。

“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还是要好好吃,要不以后我早点起来做。”

“总麻烦翔酱真是不好意思fufufu。”

旁边那人一张脸更皱了,“你们能不能等会再秀恩爱,至少让我把烦恼说完啊。你们这个样子让我更烦恼了好吗。”

听完才知道原来这个家伙最近认识了个猫背男,那个人也是从监狱里出来的,结果到处都找不到工作,很是沮丧。

“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樱井翔说。 

大野智直接说了句“那就来吧。”

“真的?”落语先生意外得眼睛都放光了。

后来那个猫背男来了,兢兢业业的很是努力。

大野智也得以更好偷了懒。

圣诞节四个人一起过的,顺便还给落语先生过了生日。

途中喝到嗨,樱井翔就说唱段当年写的歌给大家听听。

 

雪落在脸颊,仰望天空

父亲和母亲还好吧

幼时的歌声与美梦

不知不觉中想要的安定

今日寒风尤为刺骨,比想象中更加寒冷

再次想起当时的决定,应该会坚持下去吧

不,是一定

积雪融化,归于无有

寒冬即将结束

短暂离去,无论前往何方

此刻也定和大家一起前行

 

大野智听着听着,就笑了出来。

他想起第一次唱这首歌时候的樱井翔。

黄毛,飞机头,耳环,脐环,灰色的美瞳。

不知不觉已是十二年的时光。

“都十二年了啊。”晚上回家的时候大野智感慨,“生肖都走了一轮。”

樱井翔本来想说“居然还没走散,居然还在一起,可真是个奇迹”,不过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芝华士12年是声誉最好的苏格兰威士忌。”

“真的?”

“杂志里写的。”

“那过年的时候买一瓶?”

“包在我身上。”

“翔酱除夕要回家吗?”

樱井翔想了想,“还是陪你一起过好了。“

“那找个地方看日出吧。”

樱井翔点头。

 

除夕夜里,两个人出发去了千叶的犬吠崎灯塔,据说是东日本看到第一缕日光的地方。

樱井翔停下车,到处还是黑乎乎一片。

大野智把车窗打开一条缝,然后掏出颗烟点上。

有风吹进来。

大野智低头护住火,努力点着烟。火光映着他眼角的细小纹路,岁月的印刻清晰可见。

樱井翔看着他的侧脸,问了句“还记得那个吗,热学定律什么的?”

大野智轻轻点了点头。

能量守恒;熵增;绝对零度达不到。

太阳会膨胀,地球会爆炸,所有的一切会化为尘埃。宇宙最终会变成一片虚无,无边黑暗。

但从我心中曾为你发出的那一束微小能量将与无尽宇宙同在,直至归入永恒静寂。

 

风声中火光灭掉,烟没点着,四周再次陷入黑暗。

大野智扭头将樱井翔望着,眼里似有璀璨光芒。

樱井翔在那双眸子里也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如同一首诗里写的,像来自很多光年之外,又要走很多光年才能抵达的星光。

樱井翔倾身过去吻上了对方的唇。

第一缕日光穿过云层,从海面上透了出来。

 

我们迷失,我们彷徨,我们忍耐,我们终会寻见。

在拂晓以前,在领悟之先。

Before dawn.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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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团饭,无节操,脑残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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