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二】我的盖世英雄

* 励志要摆脱夜猫生活(于是改成下午摸鱼)

* 这次才写到六千字爱拔桑就出场了真是可喜可贺

* 春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春夏秋冬 To Forever Leslie


 

*

 

闹钟比平时早两个小时就响了起来,外面天刚蒙蒙亮。

按掉闹钟,二宫又在被子里磨蹭了一会,才从床上爬起来。

伸了个懒腰,随手打开电视,然后去洗漱。

电视里正在播晨间新闻。

“今天是四月一日,企业进入新的财年,同时是新社员的入社日,因此也被视为新年度的第一天。”

可不是,正因为拜这个所赐,所以才要提前两个小时就起床啊。二宫腹诽。

“很多企业为了让新社员更好地开始职业生涯,都策划了别出心裁的入社式。比如EX电视台将邀请国民爱豆路组合到仪式现场给新员工加油,而XX制面则延续了以往的传统,带着全体新员工到夏威夷举行了入社式。”

真好啊,夏威夷什么的。

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二宫对着镜子打好领带,又扭头看了一眼电视里穿着花里胡哨衬衫的人们,伸手关上电源,拿起外套和公文包出了门。

 

二宫在一家很普通的软件研发公司工作,这样的公司自然是没可能到夏威夷去举办入社式的。

大学计算机系毕业后,二宫进入研发部成为一名普通的程序员,参与了不少项目的研发。因为极强的工作能力和效率,很快晋升为高级程序员,还被称为组里的代码小能手。之后虽然在职务上没什么大的调整,薪资却是一路突飞猛进。入职第五年就拿到了相当不错的薪水,也算是步入了高精尖的行列。

除去衣食无忧,还在不错的地段买了公寓。虽然要还十几年的房贷,二宫却并不为此担心。

本以为就这么一路顺风顺水下去,没想到却在两年前因为腰疼得厉害,不得不去医生那接受了检查。

还想着就是在电脑前坐太久,调整一下就好了。结果却被诊断为严重的腰椎病,医生建议他必须改变生活习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连续十几个小时都坐着不动。

一开始二宫不听,觉得做医生的多少都喜欢危言耸听。于是除了每周一次接受按摩治疗外,其他的工作还是照常。没想到情况越来越糟,很快就到了不管是坐下还是躺着都不行,必须靠打止痛剂才能缓解的局面。

实在忍不住又去了趟医院,被医生生气警告说再这么下去很可能会引起腰椎病变。

“那样的话,会怎么样啊?”二宫问。

“说不定会变得连H一类的事都做不了哦。”医生皱着眉回答。

“……”

自己的主治医生实在是太接地气了,二宫简直想给他点一百个赞。

 

虽然仍然觉得夸大其词,不过最后还是听从了医生的建议,决定暂时先休息一阵子。

提出休假申请的时候,二宫被人事部长叫去谈了话。

人事部长佐藤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为人和善,在业务上也颇为专业,是当年二宫的主面试官。入职后才知道两个人都是葛饰出身,而且读的小学校也是同一所。佐藤本身喜欢二宫这个人,二宫也把对方当成尊敬的长辈。两个人私底下约着喝过不少次酒,也算是忘年之交。

“不会因为是老乡,才把我招进来的吧?”二宫开玩笑地问。

“我可是专业的HR,专业的,才不会这么肤浅。”佐藤挑着眉毛回答,“要不是因为你真有本事,别说老乡了,就算是我侄子也不行。”

话是这么说,不过每次在加薪的问题上,佐藤还是帮了自己不少,二宫对此也充满感激。

结果在休假的问题上,佐藤却含糊起来。

“我问了你们部长,说眼下这个项目还在赶进度,你一下子请这么久的假,有点……”

“也不是马上休,会等项目结束再说。”二宫补充。

“可不是说刚接的那个新项目马上也要开始了?更何况这种病又不像是手术,治疗一次就好了。就算你这次休假回来,以后也很可能会再次请假啊。”佐藤倒是实话实说。

“所以是不让我请假的意思?”

“也不是……其实这个问题不光是二宫君,之前很多年纪轻轻的程序员也遇到过这个问题。”

“那怎么办?”

 “照以往的惯例……”佐藤想了想,然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二宫点了点头。

企业毕竟不是慈善机构,老人不行了就新人顶上,本来也就这么回事。对企业来说,所谓的人情味不过也就是顺便,有了就感谢一下,没有的话也怪不得谁。二宫对此倒是没什么好抱怨的。

以为结果可能就是这样了,没想到佐藤又补充了一句,“可是,二宫君的情况又有些不同。”

“不同?”

在对方含含糊糊的解释中,二宫才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按正常情况,一旦程序员提出这类请求,公司的决定都是将这个人辞退,然后招新人顶上。但二宫作为高级程序员,曾经参加过很多核心项目的研发,手里也有几个正在进行的项目,考虑到商业机密的问题,又不能轻易把他放走。

既不能做原来的工作,又不能把人放走,最后就只能是换个岗位,继续留在公司里。

“除了写代码,我可是什么都不会啊。”二宫实话实说。

“没事,这件事我早就帮你想好了。”佐藤大包大揽地表示,“我会安排你去一个什么都不会也可以的部门。”

二宫意外,“啊?我们公司居然还有这样的部门?”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总之手头的项目做完之后,就去总务课吧。”

“总务课?”二宫皱着眉想了想。

来了公司五年,作为每天一生悬命窝在格子间里写代码的程序员,不夸张地说,二宫能找到的也就是公司大门和员工餐厅,对其他事虽算不上一无所知,也绝对不是轻车熟路。

于是佐藤帮他解释了一下,“就是负责行政和后勤的部门,公司内部有活动的时候就操办一下。平时没事就发发快递,换换大堂的摆设,修修咖啡机什么的。”

“说白了就是个打杂的部门……”二宫一时无言以对。

“不好小看总务课的。”佐藤摆出一张正经脸,“毕竟每个部门都有它存在的意义嘛。”

“话是这么说,可好歹也要三十而立的人了,现在让我去打杂,你到底是不是我忘年交啊。”

“就因为是忘年交,所以才帮你想了这个好职位嘛。”佐藤凑过去说得挖心掏肺,“工作量不大,也不用加班,每天还可以借着巡查设备为名在公司里四处散步,对你的腰不是挺有好处?” 

二宫不同意,坚持要辞职。却被对方亮出一份材料,才想起来之前曾经签过保密协议的。

根据协议规定,如果不服从公司安排,一定要辞职的话,就必须向公司支付一大笔赔偿金,而且三年内都不得从事类似甚至相近的行业。

看到上面的金额之后,二宫觉得自己简直都要窒息了。

“所以才说,去总务课是最好的选择嘛。”佐藤最后总结。

看得出来佐藤也是费劲了心思为自己着想,二宫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过,反正这个保密协议的时效期只有三年,先将就三年,之后再说。”佐藤小声在二宫耳边补充,“更何况总务课的那个老课长来年就退休了,到时候我想想办法,争取让你顶上。”

二宫撇嘴,“我又不想当课长什么的。”

“也是。”佐藤点头,“毕竟除了工资高一点之外,也没什么好的。”

“请务必推荐我当候选人。”

 

手头的项目结束后,二宫就被调去了总务课。

跟之前佐藤说的差不多,那里的工作确实不忙。每天楼上楼下转一圈,再喝喝茶聊聊天发发呆,基本就到了下班的时间。大部分时候都可以在六点钟准时下班,周末也不用加班,还能照常约上医生去做按摩。这样的日子在自己以前当程序员的时候简直不敢想。

也的确如佐藤所说,老课长退休后,二宫就成为了新课长。

虽然背地里也难免被一些人议论,毕竟是空降来的,而且原本的业务跟这个根本就不沾边,还一下子就当了课长。不过想到房贷和工资卡上的数字,二宫就觉得随他们说好了。

跟总务课的大家相处得不算太愉快,跟原来研发部的同事们更是没有了往来。

调来总务课之后,因为涉及到项目保密的问题,有时在餐厅或者电梯里遇到了,研发部的大家也都是一副好像不认识的样子,就算曾经熟悉的小组成员也只是远远打个招呼,连一起喝酒都再没有过。

也怪不得别人,谁让自己得了腰疼这个病呢,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责任。对此二宫也没什么好责怪的。

于是就每天准时上班,准时下班,除了必要的交流外基本上都是一个人默默地做事,慢慢在大家心中造就了一个“沉重、阴郁”的形象。

就这么还算安稳地过了两年。

跟之前那种没日没夜的程序员生活比起来,这种有规律的生活也算不错。

二宫自己慢慢也想开了,“总之有得就有失吧。”

只是偶尔想想,昨天和今天,今天和明天,似乎都没什么不同。不仅明天,或许连明年也还是这个样子。每天的生活波澜不惊,没有在奋斗的感觉,也没有看到前进的方向。跟大部分工薪族一样,像颗螺丝钉好好地嵌在被预定的位子上。只要自己能耐得住,这样的日子就可以继续下去。

可以说安稳,也可以说是一潭死水,或者原本这两者之间不过也就是一线之隔。

只是二宫觉得自己并不明白这其中的界限。

 

当然偶尔也还是会有忙的时候。

总务课负责公司内部各样大型活动的策划和准备,年会什么的,这种时候就会出现难得的忙碌。比如为了准备今天的新人入社式,二宫和总务课的大家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忙着做物料、定流程,昨天更是因为准备会场和调试器材,弄到夜里12点多才收工,只睡了几个小时就又爬起来去准备正番。

不过忙完今天也就好了吧。坐在电车上的二宫这么想。

 

*

 

到了公司,门口一树樱花开得正好,一些人正在树下面准备搭建合影用的梯形站架。

作为这家公司值得保留的传统之一,每年新人入社的时候,都要在门口这棵樱花树下面合影。因为每年入社的新人都有差不多有几十人的样子,每次也都需要提前搭好站架。

当年二宫入社的时候也在这里拍过照,有时收拾东西看到相簿,也会翻开看看。照片上大部分人都还在,也有一些跳槽或者出国的,还有很多女社员因为结婚生子而辞职了。

“真是感慨啊。”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是同课室的铃木,今年二十出头,两年前进入公司,直接被分到了总务课。因为年纪小,工作也不认真,常常做错事,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这些也就算了,重点是这个人情商实在太低,总是会说出些让人想吐血的话,整个课室里的大家都不怎么待见他。

二宫倒不太介意,反而一副前辈样子,耐心教他各样的事,偶尔也帮忙收拾下烂摊子。

后来一次喝酒喝多了,铃木拉着二宫说了不少话。才意外地知道原来这家伙居然是公司专务的外甥,勉强也算是个官二代。的确是借着专务的光进了公司,不过因为实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被安排到了不痛不痒的总务课。

“我舅舅说啊,其实是让我到一线学习来着。等业务熟练了,就提升我去管理层呢。”铃木大着舌头说。

二宫抖了抖嘴角,心想要是你这样的也能当上管理层,我们这公司也就离倒闭不远了。不过嘴上就还是安慰着说,“那就加油吧。”

如今两年过去,虽然铃木天性难改,读空气的本事也没见强,工作上的失误倒确实少了不少,也算是进步。

今天因为入社式,铃木也早早赶过来,此刻正站在二宫身边,对着樱花树长吁短叹。

“两年前我也在这里拍过合影啊。二宫课长呢?”

“七年前?”二宫想了想,“今年是入社第八年了呢。”

“那真是不得了,我可想不到自己几年后还在总务课帮忙修咖啡机啊。”说完又觉得说错话,看了二宫一眼赶紧解释,“不过也可能到时候连课长也当不上呢。”

二宫看他一眼,“行啦,赶紧去干活吧。”

 

上去会议室,会场里没什么人。门口立着水牌,桌椅是昨天晚上就摆好的,讲台上也拉起了横幅。几个女社员正在给摆花浇水,一边小声地说着话,看二宫来了,就远远打了招呼。

二宫和铃木也开始帮忙检查桌子上摆放的纸笔、流程单和员工手册是否齐全。

“今天早上看新闻,说XX制面又去夏威夷入社了呢。”一个女社员小声说。

另外一个说,“听说那个EX电视台还请了爱豆路。”

“真好啊,我也想去夏威夷呢。”铃木在一旁搭腔。

二宫早上也看到了这段新闻,可此刻却不打算参与到这样的对话中。他从工具包里拿出对讲机和耳机,扭头又招呼器材组对音响和摄像机进行确认。

陆续有人入场,没多久会场就被西装笔挺的新人们填得满满当当。

社长站在台上发表了很是激励人心的讲话,引来全场掌声阵阵。

二宫站在后面的控台,透过监控器,看着镜头扫过一排排新人们脸上兴奋又充满期待的表情。

他想起了七年前的自己。

当初的自己也许也是这样,穿着西装,坐得笔直,精神抖索地展望着作为社会人的未来。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七年后,会怀着这样的心情站在会场里摆放流程单吧。

再一个七年过后,又是什么样呢?一切会有不同吗?

也许会,但二宫对此似乎并不抱希望。

正发着呆,听见主持人召集大家到楼下的樱花树那里去合影,于是又赶紧出去负责带路和说明方向。

合影过后仪式就算正式结束了,时间已经是中午。为了表示亲民和团结,社长特意带着专务和一大票高层浩浩荡荡地去员工餐厅吃午饭,再加上新人,整个餐厅顿时热闹不少。

远远看见佐藤在一张桌子前跟专务说话,铃木本来想高兴地过去招呼,结果被二宫伸手拉住,拖去了稍远的位子。

“好久没见到舅舅了,想过去打个招呼嘛。”铃木不满地说。

二宫长长叹了口气,“真希望有人能写本如何读空气的手册给你读读啊。”

 

*

 

迎新会由各个部门自行准备,总务课的惯例是在入社式当天。对此二宫一直不明白,明明白天已经累成狗,为什么晚上还要进行延长赛。但因为是一直以来的传统,也不好轻易否定,于是也照样跟大家一起去吃了饭。

地点订在一间烤肉店,作为课长的二宫艰难地跟大家完成了第一摊,有人嚷嚷着要去第二摊,二宫连连摆手说老人家就免了,还难得伸手拦了辆出租车,赶紧钻进去走掉了。

第二天总算一切恢复了正常。

总务课被分来两名新进的女社员,二宫就把她们交给比较有经验的女社员来带。

快下班的时候二宫正埋头在仓库里找东西,听见有脚步声和说话声传来,是那个老社员在带着新员工熟悉场地。

没发现架子后面的二宫,老社员自顾自介绍了起来,“物品一定要按照架子上的标识摆放,绝对不能弄错了,否则下次用的时候会很麻烦。”

老社员语气凌厉地说着,两个新社员也唯唯诺诺地答应。

又交待了些别的,之后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二宫身上。

“虽然只见了一面,但觉得二宫课长很帅啊。”一个新社员说。

“啊?”老社员露出意外的声音,“我劝你,这个人最好还是别想了。”

新社员不明所以,“为什么啊?”

“那个二宫课长看起来衣冠楚楚的,其实是靠着上头的关系才当上课长的。而且性格差得很,从来不参加联谊,也很少跟人喝酒,每天下班都光速回家,昨天的迎新会不也是,一溜烟地就走了。据说那个人还是游戏迷,一次有人看到他穿着很普通的T恤,拎着两个塑料袋,里面都是游戏光碟,弓着个背走在秋叶原,露出一张超级可怜相的脸。人家都不好意思上去打招呼了。”

“听起来确实是有点……”

“所以才被称为全公司最不想约会的对象No.1啊。”老社员总结,“总之还是别想那个人比较好。”

声音渐渐远去,二宫从一堆纸箱里抬起头。

原来还有这样的排行榜啊。他抓了抓头发。

 

其实对方也没说错,举的例子也全都是事实。自己确实跟形容中的一样,下了班就回家,一进家门就开始打游戏的人,之前不少次还被铃木说是个“无聊又无趣的前辈”。

“可只因为这样,就被评为全公司最不想约会的对象No.1,也太主观了些吧。”

晚上跟佐藤一起喝酒的时候,二宫这么抱怨。

“没想到你还是在乎这种事的人。”佐藤看着二宫笑。

“也不是在乎,只是忽然知道被这样评价了,多少肯定会沮丧嘛。”

“那倒是。”佐藤点头,“但二宫君喜欢这种生活方式,不是吗?”

“辛苦工作一天之后,马上回家,马上开始打游戏。洗完澡再喝杯小酒,变得轻飘飘地就去睡觉,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

佐藤想了想,“那有没有过心动的感觉?”

“心动?”

“就是那种,哇的惊艳,biu的中枪,或者哗啦一下,心里的玻璃墙就碎掉了,那样的感觉。”

二宫噗嗤笑了起来,“听到五十多岁的前辈用这样的形容词,感觉……有点微妙啊,哈哈哈。”

“总之有没有嘛?”

二宫眯着眼睛仔细想了想,“真要说起来的话,心动的事本身就不太会有,现在上了年纪更是。不太有机会认识人,也没有去主动寻求邂逅的欲望,所以才总是马上就回家嘛。”

“所以才会被女孩子嫌弃。”

“有那么差劲吗?”

“想听实话?”

“想听实话。”

“虽然跟你是酒友来的,但要是我女儿找男朋友,最不希望的就是你了。”

“哈?不好歧视游戏宅的。”

“跟游戏没关系,总觉得会有点辛苦的样子,跟二宫君在一起的话。”

“为什么?”

“总之……”佐藤转了转手里的杯子,“看起来很和气,其实却是一个人住在城堡里。你出不来,也没人轻易进得去。真要说的话,可能就是那种疏离感吧。”

忽然被说中弱点,二宫低头喝了口酒,没再说话。

 

说起来他自己也不是不知道。

记得有部电影的台词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

年纪小的时候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自己愿意,别说女主角,就算随随便便拯救个世界也不在话下。而随着时过境迁,多少年过去,不但没有变成想象中的英雄,反而连自己也被这个世界给困住了。如果可以的话,他自己倒是想被别的什么英雄解救一下。

现实可讽刺啊。他想。

佐藤倒是笑着圆了场,“所以才不想我女儿跟你交往。”

“本来也没想跟你女儿交往好吗,再说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家女儿应该还在读小学吧。”

“不好小看小学生的。前几天还在跟我说,爸爸,我看到学长的时候,紧张得心砰砰直跳呢。你看,连人家小学生都心动了。”

“真好啊,心动什么的……”二宫附和着说。

 

两个人喝了不少。佐藤今晚似乎格外话多,最后也有点醉了。二宫拦了出租车,报了地址就把人给塞了进去。

看出租车走远,又看了看表,看样子还能赶上末班电车。

二宫加快步子往车站走。

紧赶慢赶到了月台,电车就在眼前,结果还是差了一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电车开走了。

想到一会的出租车钱,二宫不由得皱了皱眉。

“牙白!牙白!”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简直说出了心声。二宫扭头看着旁边的人。

高高瘦瘦的,穿着七分裤,套着宽松的深色外套,肩上背着大大的双肩背,头发乱蓬蓬的,也正瞪着大眼睛将自己看着。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同时“啊”了出来。

“这不是nino嘛!”对方抢先开了口。

“啊,是相叶桑。”二宫也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好巧好巧。”对方咧开嘴角,笑了起来。

 

*

 

相叶是二宫的发小,准确来说,是发小过一段时间。

二宫家在葛饰,因为父母都在外工作的关系,初中曾经在千叶的外婆家寄宿过一阵子。当时跟相叶家是邻居,读的也是同一所学校,于是就这么熟了起来。

高三时二宫回去了葛饰,再后来又去东京读了大学。一开始跟相叶两个人还通通电话,间中也见过几次面,不过后来还是慢慢失去了联系。

两个人上一次见面是外婆去世的时候,二宫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去千叶操办后事,相叶一家人也来参加了,不过两个人并没有说上多少话。

 

二宫心里还在想着,一边的相叶已经自顾自说起话来。

“几年不见来着?”相叶歪着脑袋问,结果没等二宫回答,又接着说,“有六年了?”

“差不多吧。”二宫点头。

“这些年过得还好?”

“反正就是那样呗。”二宫含含糊糊地回答。

“也是。”相叶笑着紧了紧肩膀上的双肩背。

没说几句话,车站的管理人员来了,说是要清场,两个人就一起出了车站。

“所以,现在……”相叶看了看二宫。

“只能搭出租车回去了吧。”二宫说。

“哈?”相叶露出震惊脸,“出租车?”

二宫吓了一跳,“所以……出租车怎样?”

相叶从上到下掏遍全身的口袋,最后抓出几张纸币和一大把硬币,“我可是只有这些钱了。没想到几年不见,nino居然变成有钱人。”

二宫撇嘴,“只是打个出租车而已,哪有那么夸张。”

“去年一整年,我可连一次出租车都没有坐过啊。”

好歹也一把年纪了,怎么会混到连出租车也坐不起。二宫很想这么吐槽,可毕竟好久不见,也不好一下子就说出这么实在的话,于是话到嘴边变成了,“相叶桑现在工作怎么样?”

“在便利店打工。”

二宫意外,“之前不是说会继承家里的料理店?”

“这个啊……说来话长。”相叶话音未落,就响起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相叶低头摸了摸肚子,“啊,真是不好意思,还没吃晚饭呐。”说完又左右看了看,指着马路对面一家家庭餐厅说,“要不一起去吃点东西?”

“我刚才已经吃过晚饭了。”

“那就算宵夜好了。再说这么多年没见,也顺便叙叙旧嘛。”

二宫很想说我和你并没什么想叙的啊,不过看到对方那么热情洋溢的样子,也不好拒绝,就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相叶要了咖喱套餐,二宫点了杯喝的。

套餐端上来后,相叶也顾不上说话,埋头就吃了起来。

吃饭的样子,真是跟以前比起来一点都没变呢。二宫看着对面这个狼吞虎咽的家伙想。

 

二宫难得地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

当年在外婆家的时候,不少时间都是跟眼前这家伙混在一起。

一起骑车上学,一起回家,一起打棒球,一起吃文字烧,一起坐电车去涉谷看漂亮女孩子,蒙着被子偷偷看A片,还常常去巷子口的漫画店捣乱,总之就是常见的男孩子最喜欢瞎胡闹的那些事。

当时车站附近有家老旧的放映厅,常常会放些老片子,偶尔也有成人片,引来很多发育期少男们的觊觎。看场子的是个大叔,头发都快掉光了,整天叼着颗烟摇着个蒲扇,颇有点香港片子的包租公架势。附近很多没到20岁的男孩子都想混进去那里看电影,大叔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看到大家好好地把钱放在柜台上,也就由得他们进去了。

相叶和二宫有时候也会过去,不过倒不是想看电影,而是因为钟意那里的环境。

放映厅里总是黑乎乎的,谁也看不见谁,而且永远弥漫着烟味,最适合他们这种未成年光明正大地抽抽烟,喝喝啤酒。

长大了觉得时光飞逝疲于奔命,年纪小的时候却总觉得年月漫长无所事事,时间多的不知如何打发才好,每当这种时候就会跑去放映厅里混过半个下午。

断断续续也看了不少老片子。

印象比较深的是一部香港电影,讲的是孙悟空陪唐僧去取经之前的故事,里面女主角有句台词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相叶和二宫都很钟意这句台词,就好比为自己将来的人生之路指明了方向一般。

“女孩子的梦中情人,果然是这样的吧。””以后我们也要朝着这样的方向努力。”一类的。

如今想想,以自己绝对室内派的性子,居然跟着这个户外派一起疯了不少年,也有些不可思议。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这个人在一起,看到对方元气满满的样子,总是莫名其妙地就跟着情绪高涨起来了。

那时候的快乐似乎也简单,一颗烟,一根棒冰,一张大胸照片,就能让人忘掉所有不高兴的事变得开心起来,而如今就算是最好的雪茄,最美味的冰淇淋,躺在床上的G罩杯裸女,有时也难以让人提起兴致。

也不知道该说是经历多了变成熟了,还是说人越长大就越不容易快乐。

二宫轻轻叹了口气。

 

*

 

“干嘛叹气啊?”相叶终于从咖喱套餐中抬起头,“有人说总叹气的话,会把好运气也叹走的。”

“小学生啊,还相信那种说辞。”二宫看了他一眼,“对了,之前不是说要继承家里的料理店?”

“做了几年,完全不擅长啊,后来就让我弟接手了。”

“于是就去打工了?”

“在便利店打工只是兼职啦,主业其实是漫画家来的。”

“漫画家?那不是挺好的。”

“其实……”相叶左右看了看,露出神神叨叨的表情,“这事你可不能告诉别人,H漫来的。”

二宫一口咖啡喷了出来,又赶紧抽出纸巾来擦,“多年不见,相叶桑还是一如既往地……天真烂漫……”

“其实很少会得到工作啦,稿费也少,所以才打不起出租车嘛。”

二宫想了想问,“相叶桑今年几岁来着?”

“三十啦。”

“既然一把年纪了,就不能好好工作吗?”

“我现在不是正在好好工作吗?”相叶露出一张不可思议的脸,眼睛也亮晶晶的。

看着那双真诚的似乎从没撒过谎眸子,二宫忽然觉得无话可说。

“也是,也是呢。”就只好这么点了点头。

 

吃完东西,又说了些有的没的,二宫看了看表,已经过了半夜12点。

“nino明天还要上班吧?那就赶紧回去吧。”相叶说。

二宫问,“你呢?“

“我可没钱坐出租车,就在这里呆一晚上好了。”

看着对方的样子,总觉得有点可怜,于是又问了句,“你家住哪?要不我捎你回去?”

相叶报了地址,才发现离自己家并不远。

“原来我跟nino家离得这么近,只有三站地啊。”相叶露出意外又欣喜的表情,“以后要常常约着见面才好。”说完径直拿出手机,又拉着二宫要拿他的手机交换号码。

二宫由着他捣腾,自己则走出门拦了出租车。

相叶先下了车,临走还嘱咐说“要常联系哦”,然后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二宫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想着再说好了,就赶紧让司机接着开了车。

 

其实也不是讨厌这个人。

而是因为两个人之间曾经发生过一段不小的插曲。

高中毕业二宫考上了不错的大学,暑假去千叶呆了几天。跟相叶两个人到海边玩,还喝了啤酒,然后说要去那个放映厅怀旧。当时里面正在播一部尺度不小的G片,可能是受了刺激,也可能是借着酒劲,两个人迷迷糊糊地就接起吻来,之后跑去相叶家,在相叶的房间里干柴烈火了一把。

事后两个人都有点震惊,二宫害羞得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不肯出来,相叶则一直自言自语说肯定是喝多了。

怎么想都有点丢脸,两个人就默契地决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话虽这么说,可第一次跟男孩子做爱这种事也不可能是说忘就能忘的。之后二宫有意避开相叶,也很少再去千叶了。一开始相叶还打过几次电话过来,慢慢就没再联系。六年前外婆去世的时候,二宫回去千叶路过那家放映厅,发现早已经关了门,漫画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改成了小餐馆。

再之后就真的一次面也没见过。

今天又看到这个人,二宫心里虽起了些波澜,不过看对方的样子,倒是果真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

毕竟都是成熟的大人了,对这种事情也要想得开才好。

二宫这么嘱咐自己。

 

*

 

春天总是忙碌又短暂,张罗一次赏花大会,做几场新人培训,日子很快就到了月底。

黄金周假期前的工作日,快下班时候大家都在热烈讨论着假期怎么安排。

有人说要去约会,有人说回去乡下老家,有人说已经提前安排好了海外旅行。

一旁的铃木大着嗓门问了句,“二宫课长呢?”

“我啊,应该是……那个吧。”二宫含含糊糊地回答。

“那个?”

“果然还是想待在家里。”

“就因为这样,所以才交不到女朋友。”铃木大着嗓门嚷嚷。

虽然的确是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不过现场就还是一阵沉默。

所以这个家伙有多不懂读空气啊。每个人的脑海里都飘过这么一排弹幕。

最后还是一个老社员打破了沉默,“其实待在家里也不错,能好好休息一下嘛。”

“可不是。”其余一些人纷纷附和,算是勉强缓和了一下气氛。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铃木闭上嘴缩去了一边。

二宫倒是没介意,看时钟到了六点,就回去位子上拿了外套和公文包。跟大家打了招呼离开,脑子里盘算着回家后要从哪部游戏开始打起。

 

在家窝了几天,吃饭全叫的是外卖,游戏倒是过了不少关。

假期快结束的时候,一天下午手机上有陌生电话打进来,接起来发现是相叶。

因为之前没想着会再联系,所以连对方的号码也没保存。

“在作什么?”对方劈头盖脸地问。

“打游戏。”二宫如实回答。

“没出门?”

“没。”

“天气这么好,也出门走走嘛。”

“不要。”

“后来好几次经过车站,结果一次也没遇到nino。”

“上次是因为跟前辈一起喝酒才去的,平时才不经过那。”

“这样啊……哎呀呀,那个啊……”相叶说得支支吾吾。

二宫有点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其实是想约你吃晚饭来着,今天刚拿到了稿费,算是感谢你上次送我回家。”

“心意领了。”

“偶尔也出来一下嘛。”相叶发出黏黏糊糊的声音。

实在磨不过对方,而且也确实好几天没出过家门了,二宫最后终于答应一起去吃个饭。

 

地点定在两个人住的地方中间,一家很普通的居酒屋。正是饭点,里面人不少,电视机也开着,吵吵闹闹的。

一进去就看见相叶笑着挥手,“这边这边。”

二宫走过去,坐下用湿毛巾擦了擦手。

相叶把菜单推过去,“今天我买单,nino你随便点好了。”

“说的好像刚做成什么大买卖似的。”

“据说这次的口碑还不错呢,nino要不要看一下?”相叶一边说一边扭头在大背包里翻了翻,然后把一本漫画递了过去。

两个男孩子赤身交缠在一起的画面。

二宫慌里慌张地赶紧把书捂上,又给相叶推了回去,“这种东西不要大庭广众地拿出来给人看啊,你是笨蛋吗?!”

“嗯,也是呢。”相叶点点头,把漫画收进包里。

一开始想着只是H漫也就算了,没想到……憋了半天,二宫小声说了句,“相叶桑,虽然一直知道你这个人比较天真烂漫热情奔放,可不觉得这也太奔放了点?”

“没办法啊,一开始是画普通漫画的,可能是天赋不够吧,总之一直都卖不出去。后来就有熟悉的编辑问想不想画H漫,至少还能赚点稿费,就答应了。慢慢倒是也被介绍了些别的工作,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了。”相叶想了想,又加了句,“不过总是在慢慢变好吧。”

二宫没接话,低头看起了菜单。

 

点了些小菜、烤鸡翅和烧酒,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天。

大概讲了讲家人的情况,后来又说到恋爱的话题。

还没等二宫问,相叶就自己爆料说,“女朋友倒是交过几个,不过后来都分手了。”

“为什么啊?”

“说我太吵。”

“确实是。”

“其实……也有别的原因啦。nino呢?”

“我倒是一直没……”

相叶立时来了精神,“我说、不会还是处男吧?”

“你才是处男。”

“那平时怎么解决?”

这个问题问的二宫哭笑不得,“我说啊,别一上来就问这么工口的问题好吗?”

“啊,对不起对不起,职业病来的,有时也想从别人那获取点灵感什么的。”相叶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不说我了,nino呢?”

“什么?”

“工作上的事。”

二宫摆弄着手里的枝豆皮,“就是那样呗。”

“很无聊?”

“为什么这么说?”

“从你的表情和呼吸中就知道。”

二宫挑了挑眉,“这也行?”

“年纪小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相叶说得理所当然。

“小时候的事还记得?”

“关于nino的事,我可是一直没忘呢。连那件事也是……”

差点一口啤酒喷出来,二宫赶紧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对方却是一副真诚的表情,也不觉得是在说什么不好意思的话,让人根本没办法生气。

最后只好说了句,“关于相叶桑的事,我可是全都忘光了。”

“这样啊,那真是太可惜了。”话虽这么说,相叶脸上却并没有遗憾的表情,他笑着伸手招呼老板加了两杯啤酒,又埋头吃起东西来。

 

吃完饭差不多八点,两个人并肩往外走。

原本应该是相反的方向,相叶却坚持要送二宫回家。

二宫说不用,“又不是女孩子,干嘛要送我回家。”

“就是想送嘛。再说天气这么好,当成散步也不错。”相叶笑得人畜无害。

二宫皱眉,“散步?我可没说打算步行回去。”

“也就一站地多一点而已,我陪你一起,走啦。”相叶说着就把二宫拽走了。

 

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暮春温润的夜风里带着些许清凉,夹着丁香花的味道,浅浅地扑面而来。

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空气了,看来偶尔散散步的话,也还是不错嘛。二宫心里默默想。

途中路过一个棒球场,球场里的灯大亮着,一群年轻的男孩子灰头土脸,衣服也脏兮兮的,正在吆喝着跑垒。

两个人停下来看了一会。

“加油!快跑!“相叶一边比划一边嚷嚷起来,“啊,真可惜。”

一旁的二宫看得好笑。

到如今还是个容易兴奋的家伙,这一点倒是没怎么变。

过一会相叶扭头过来,说,“好多年没跟nino一起打棒球了,下次找机会一起打一场吧。”

夜色中相叶的嘴角带着笑,黑亮亮的眸子将二宫望着。

仿佛一瞬间回到小时候,二宫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

难得地,发自真心地,点了头。

 

*

 

不过应承归应承,对二宫这种宅男来讲,一旦回去了室内,就会变得很难再出来。所以之后虽然相叶约了他好几次,也没能真的打上棒球。

夏天的时候因为忙着检查整栋大楼的中央空调、会议室装修、研修旅行等各种事情,工作变得有些忙碌,每天下了班就只想回家睡觉打游戏,二宫更是不想出门了。

后来倒是收到了相叶发来的一张照片,是他跟别的朋友一起打棒球的样子。穿着棒球服,带着帽子,头发松松别在耳后,手里拿着球棍,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还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的样子。不过这么看起来,倒不太像个笨蛋了。二宫看着照片着想。

当时他正在茶水间里等着咖啡煮好,一个脑袋从旁边探了过来。

“课长,是在……笑啊?”是铃木的声音。

二宫反应过来,飞快合上手机,又马上摆出一张严肃脸,“没见过我笑啊。”

“总觉得……跟平时不太一样。”铃木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随后又肯定地说,“嗯,这样的笑确实比较少见。”

二宫瞪他,“别说的我好像平时都带着能乐面具似的。”

“差不多吧。”铃木说的理所当然,“毕竟课长作为全公司最不想约会的对象No.1,这个头衔也不是白说的。”

二宫沉默了一会,“我说啊,有句话忍很久了,今天可以直说吗?”

铃木点头,做出一个“请说”的手势。

“虽然作为前辈,又是课长,说这样的话实在不太好但是……你小子是不是又欠揍了啊!”

铃木伸了伸舌头,倒好咖啡转身走掉了。

看对方走远,二宫想了想,还是给相叶回了邮件。

“别在上班的时候发邮件过来啊,忙着呢。”

“唔,那下次就晚上发好了。对了,上次那个居酒屋最近又出了新套餐,我那天去吃了一下,超级棒啊,哪天再一起去吃。”

“不是跟你说不要发了?”

“真是不好意思。还有,nino我跟你说啊……”

 

之后二宫常常能收到相叶发来的邮件,多半是在晚饭的时候,有时也稍晚一点。

没什么文字,基本上都是照片,内容也是五花八门。

有东京塔,有天空树,有彩虹大桥和夜游船,下着雨的天空,进站的电车,吃剩的盘子,路边的猫,还有他自己画的漫画。反正七七八八什么都有。

二宫很少回复,基本上每次看完就顺手放到一边,又继续打游戏去了。

不过倒确实如铃木所说,脸上慢慢开始带上了与之前不同的笑。

 

半个月后一个雨天,二宫刚下电车,就看见坐在站台长椅上的相叶。

“好巧好巧。”看到二宫,相叶就笑着挥了挥手。

二宫看了看站牌,“这是去我家的车站,你家不是在三站地之前?”

“其实是来找nino一起吃晚饭的。” 

二宫莫名其妙,“干嘛要跟你一起吃晚饭?“

“不小心材料买多了嘛。”相叶指了指手里大大的购物袋。

二宫目测了一下,里面的食材多得好像要爆炸,看样子都能把整个冰箱塞满了。

这哪里是巧遇,根本就是策划好的。二宫心里这么嘟囔,不过就还是把人带去了自己家。

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两个人打着伞走在路上。

本来有两把伞,相叶嚷嚷着手里提的袋子太重,没办法腾出手,非要二宫撑伞给他。

“既然提不动就不要买这么多东西嘛。”二宫抱怨。

“因为不知道nino到底想吃什么的,所以就各样食材都买了点。”

“哈?刚不是说不小心买多的?”

“啊,这个,这个嘛……哎呀nino你伞往这边一点你看我肩膀都被打湿啦。”

一路叽里呱啦地到了家,进门放下手里的袋子,相叶又开始上蹿下跳地闹腾起来。

“哇,好大的房子。哇,好多游戏机。哇,有游戏专用的电视机啊。哇……”

二宫伸手扔了条毛巾过去,“总之快点去做饭。”

相叶做了汉堡肉和炸鸡块,两个人一起吃了晚饭。之后二宫靠着沙发继续打游戏,相叶则赖在旁边说也要玩。

玩了几局,相叶总是输,没一会就气急败坏地把手柄扔去了一边。随后又兴高采烈要给二宫展示他最新的H漫作品。

“一般来说,在出版之前是不能轻易给外人看的。”相叶摆出一副极度机密的表情。

“我本来也没有很想要看啊。”二宫这么吐槽。

时钟指向晚上九点,相叶起身说要回去了。

二宫送他到玄关。

“雨好像已经停了呢。”相叶一边穿鞋子一边说。

看着正在弯腰系鞋带的相叶,二宫张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说了句,“记得把伞带上。”

相叶点头,背上双肩背,推开门,又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回来问,“我说,刚才的食材还剩下那么多,过几天还能再一起吃吗?”

二宫想了想,回了句,“那就要看还能不能再碰巧遇到了吧。”

相叶弯起嘴角笑了笑,推门走了出去。

 

不出意外地,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二宫分别在站台上、车站检票口、车站外面的便利店以及自家公寓门口“巧遇”了相叶不少次。

然后就一起回家去做饭。

通常是相叶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厨房忙活,二宫则专注地玩着手里的游戏,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

每次吃完饭,把厨房收拾干净,相叶就回去了。而每当冰箱里的东西快吃完的时候,下次就一定会再拎个更大的袋子过来。

这样持续性的巧遇过后,二宫在一天半夜接到了相叶的电话。

当时二宫已经睡了,迷迷糊糊接起电话,“不是刚刚才回去?又怎样?”

“那个,因为忘记交房租,被房东赶出来了,回家时发现行李都被放到屋子外面了。”相叶说得委屈。

“……”

“nino你倒是说点什么嘛。”

“说什么?”

“至少也收留我一下啊,反正你家房子又那么大。虽然可能会稍微拖欠一点房租,但发了稿费之后一定会补给你。再说我还可以帮忙做早饭、晚饭,别看我这样,我做的麻婆豆腐可是很厉害的,你不是也吃过嘛。”

二宫皱眉,“别自说自话啊,好歹也让我考虑一下。”

“嗯,这么大个事,确实需要考虑一下。”相叶表示赞同,“不过你可以把门打开之后再考虑吗?我这会正在你家门口呐……”

 

于是相叶就这么成为了二宫家客卧里的新房客。

说起来自从二宫买了这套公寓,别说房客,连来吃饭的人都没有过,所以也是破天荒头一次。

明明只是多了一个人和一套行李而已,整个家里的气氛却完全不一样起来。

早上会听到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声音,偶尔还能闻到咖啡或者煎蛋的焦味,晚上回来有时会看到相叶在做饭,有时缩在房间里画漫画,还会献宝似的拿着什么东西追出来。

“有东西想给nino看。”

“什么?”

“这个姿势怎么样?”

是两个男人做爱的场面。

二宫嘴角抖了两下,没说话,伸手就把相叶给关门外面了。

“明明就是很严肃地在征求你的意见,毕竟是我的工作嘛。”相叶这么解释。

 

*

 

快冬天的时候屋子里冷了起来,二宫说开暖气,相叶则嚷嚷着要买被炉,理由是那样比较有怀旧的气氛。

于是找一天两个人就去买了,回来后支起来,代替茶几放在沙发旁边。

一天吃完饭,二宫一如既往靠在沙发边上打游戏,一关结束,就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相叶则缩在被炉里撑着脑袋看,然后问了句,“我说啊,马里奥为什么要去救公主?”

“不去救公主的话,还玩什么游戏。”二宫回答得理所当然。

“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是想说从本质上来讲,本质上。”

“本质上?”二宫看着相叶笑得不行,“真是想不到这个词会从你嘴里说出来。”

“偶尔我也是很有深度的。”相叶撇嘴,“所以到底为什么啦。”

二宫觉得自己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于是就摇头说,“不知道。”

相叶沉默了一会,抬起亮晶晶的眸子将二宫看着,“是爱吧。我想肯定是因为爱,所以才翻山越岭也要去救她。”

二宫盯着相叶的眼睛看了一会,放下手柄,开口说了句:“其实,都是你策划好的吧?重逢什么的,在车站偶遇、没钱付房租要借住也是,都是你策划好的吧?”

“被发现了?”相叶露出意外脸,“什么时候发现的?”

“早发现了。就你这点演技,连隔壁邻居家的老王都看出来了。”二宫撇嘴。

“那你不早点说,害我还伪装这么久。”相叶索性整个人呈大字型倒了下来。

“你自己不是也什么都没说?”

“因为怕吓到你嘛,如果突然间跳出来的话。”

“倒也是,估计会直接把你打出去吧。”二宫点头,“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

相叶斤了斤鼻子,“去年。”

“去年?”二宫意外,“明明已经分开那么久了,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件事?”

“怎么说呢,之前也交过女朋友,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后来有天翻老相册看到nino的照片,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心里头忽然就biu了一下,觉得很想你,很想很想你,于是就来了。你能明白吗?”

“不能。”二宫摇头。

“就是那种,哇的惊艳,biu的中枪,或者哗啦一下,心里的玻璃墙碎掉了,那样的感觉。”相叶着急地解释。

“等一下等一下,这话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啊?”二宫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然后终于想起一个人。

如果换成电视剧来说的话,大概是在第一集半的样子,那个人应该说过同样的台词。

“你认识佐藤?”二宫问相叶。

“是我家餐馆一个常客的远房表弟老婆家三姑婆家孙儿媳妇娘家大儿子的二表舅来的。”

“……”二宫抚了抚额头,“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个人的。”

“都是小事啦。”相叶表示,“有句话不是说,当你真心渴望某样东西,下决心想去做一件事的时候,整个宇宙都会联合起来帮助你,更别提只是找个我家餐馆常客的远房表弟老婆家三姑婆家孙儿媳妇娘家大儿子的二表舅了。”

相叶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是认真,黑溜溜地大眼睛将二宫望着。

一瞬间二宫觉得眼前这个人,倒是跟此刻电视屏幕上的马里奥有点像。

就算一开始赤手空拳,只能蹦蹦跳跳躲躲闪闪,就算不常常有飞行帽和火力花,却还是来了,翻山越岭地来了。

来到自己被困住的这座城堡前。

二宫看着相叶笑了。


“努力了这么长时间,好歹也应该有点奖励。”相叶表示。

“想要什么?”二宫问。

“想一起去打棒球。”

“不要。”

“想吃炸鸡块。”

“才没有那种东西。”

“想抱抱。”

“……好。”

后来当天晚上两个人不仅抱抱了,还一起做了漫画里画的,这样那样的事。

第二天一早,相叶就神清气爽地从客卧搬了出来,堂而皇之地成了主卧里的一员。

客卧被用来做了画室,平时就窝在里面画漫画。

虽然工作场地扩大了,进展却并不顺利。想画的漫画依然卖不出去,还是只能靠接H漫赚钱。间中也去参加过各种漫画展,偶尔卖几个本子出去,回来就兴高采烈地拉着二宫嚷嚷。


对二宫来讲,之后的生活倒是没怎么变。

跟之前一样,每天照样去上班,下班回到家一起煮饭,偶尔会吃到相叶做的极为难吃的麻婆豆腐,然后靠着沙发打游戏。

非要说有什么变化,就是出门的时间比之前多了不少。

两个人一起住之后,二宫常常会被相叶嚷嚷着要出门走走。虽然不是预料中的情节,但也没什么好意外的,毕竟对方是个名副其实的室外派。

天气这么好,出去走走吧。

天气这么糟,待在家里会心烦啊,出去走走吧。

外面是晴天啊,出去走走吧。

外面在下雨啊,打着伞出去走走吧。

诸如此类的。

周末一起去逛街,有了假期也会去短途旅行。一起去了千叶的海边,还到箱根泡了温泉。

 

年前因为准备年会和各种晚宴,整个总务部忙得鸡飞狗跳。连铃木那么话多的人,都忙到没时间说废话。

间中二宫被佐藤找去谈了次话,说三年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件事先不说,相叶的事,你也参合了吧?”

“结果好不就行了。”佐藤笑着回答。

二宫笑了笑,没追问,想想问了句,“在你看来,我真的适合做行政吗?”

“以我专业人事的眼光看来,还不错。”

“之前不是看好我是技术人才?”

“人的潜能也是可以无限发掘的嘛。”佐藤呵呵笑着,把一个单页推过来。

是一个行政管理的培训课程。

“如果拿到证书的话,薪水会再加的。”佐藤笑着说。

二宫也笑着点头应下。

倒也不是薪水的问题,既然决定继续从事这个,不如索性就让自己变得更好。二宫这么想。

 

*

 

新年相叶和二宫一起在家过了年,一个电视开着播红白,另外一个开着用来打游戏。

平时相叶多半是靠过来在一边看热闹的,有时也会嚷嚷着要玩一会,今天却意外安静。

还想着这人今天怎么没来捣乱,扭头却发现对方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二宫倾身过去看了看书名,然后差点把自己也给意外到了。

“我没看错吧?相叶桑你居然在看……诗集?”

“看诗集有什么好意外的。”相叶说得理所当然,“别看我这样,偶尔也想要文艺范一下。”

这个回答让二宫觉得槽点多的简直吐不过来,“你个画H漫的,没事学人家搞什么文艺范。”

相叶拿着书凑过来,指了指,“其实是一个认识的编辑,推荐我去给他们的诗选专刊配图啦。”

“所以是新工作?”

“算是吧。不过目前还在策划中,结果还不知道,所以才提前看看内容嘛。”

“这样啊。”二宫点点头,“是什么诗?”

“就读刚才看的这首好了。”相叶说着小声读了起来。

 

有一天我们会相遇

像一只小纸船

遇到河里冷冻的西瓜

世界的焦虑

同我们相随。我们的手心

将月蚀太阳,我们举起灯笼

走进对方

 

很久很久之前,我们都是孤独的质数。

曾经期待过什么,遇见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改变了什么。

总会有那么一天,我们愿意举起灯笼,走近对方。

如同住在城堡中的人,终于肯卸下心防坦诚相见。

二宫看着相叶,难得弯起嘴角笑了。

 

新年过后,二宫开始了正式的进修。

白天上班,每周有几个晚上去参加课程。与此同时又要开始准备上一年度的总结和来年计划,忙得不行,不过倒是还算有干劲。

相叶就依然还的在理想和H漫中挣扎,诗选专栏的工作进展缓慢,倒是在一次漫展上卖掉了不少本子,为此很是高兴了一阵。

 

又是一年四月一日,一年一度的入社日。

跟往年一样忙了一整天,快下班的时候在茶水间遇到了铃木。

对方手里拿着张电影宣传单,嘀嘀咕咕地说也不知道是谁留下的。

二宫瞄了一眼。

一部电影为了纪念上映20周年,特意推出了3D版,会在部分电影院重新上映,目前正在做宣传。

“唔,是这部电影啊,还挺喜欢的,里面有句台词一直记得。”

“盖世英雄什么?”铃木问。

二宫点头,“后来我想了一下,其实这故事很可能会有别的版本也说不定。”

“别的版本?”

“比如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总有一天他会拿着炸鸡块和H漫来接我,一类的。”

“啊?”铃木愣了好一会,试探着说,“二宫课长难不成……是在讲冷笑话?”

二宫轻轻点了点头。

铃木微微抖了抖,默默退出茶水间。沉默几秒后,嚷嚷了句,“不得了啊,二宫课长居然讲了冷笑话啊!”然后在走廊上飞奔而去。

 

电影上映的时候,二宫和相叶一起去看了。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又听到了那句熟悉的台词。

年纪小的时候总以为那将是极其辉煌且宏大的场面,惊天动地万众瞩目,收视率爆表。

就像马里奥的关底那样,砰砰地放响了礼炮。

也一直这么期待着。

然后默默抱怨为什么这个人还没有来。

最后才发现,其实他早就来了,以不太起眼却温暖人心的方式。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

不过他没有金甲圣衣,也没有七彩祥云。

毛手毛脚,喜欢穿七分裤,讲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做的麻婆豆腐咸得要命,笑起来眼角有一大堆褶子,H漫也画得极为丢脸,有时还会瞎胡闹。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翻山越岭地来到身边,打败了大魔王,把我从那座被孤独统治的城堡中解救了出来。

虽然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但心里就是知道。

不过这些话,二宫当然是不会说出口的。

他扭头看着正在被情节感动得掉眼泪的相叶,难得主动伸手出去,握住了对方的手,十指交叠在一起。

 

*

 

这个人生又琐碎又纷扰,常常让人疲惫无力。

游戏有时会通不了关,老板总是招人讨厌,工作上的事没完没了,工资会花完,超市去晚了没能买到特价甜瓜,隔壁家的大婶们又凑在一起讲八卦,腰上的游泳圈好像又多了一层,那场心心念念的旅行不知何时才能说走就走,堵车堵得让人心烦。

花会谢,天会黑,心会累。

可想起你,却会笑。

就像冗繁人生里的一道光。

就像嫩绿草使春雨香。

所以,谢谢你,我的盖世英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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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团饭,无节操,脑残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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