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个关于黑历史洗不白的故事
* 也是看了二大大这期的一途有感
* 送给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而失落着的你
*
第N次面试失败之后，二宫从大楼里走出来。
扯掉领带，随手把简历扔进路边的垃圾箱。本来打算把领带也一起扔进去的，想想还是塞回了口袋里。
然后又掏出颗烟点上。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难免还是有点丧气。
也是，28岁的单身男人，没读过大学，又不能熟练使用电脑，连一丁点的工作经验都没有。每次被问到“之前为什么没有工作”，都会挣扎是否要就这个问题说个谎。最后还是决定用实话来回答的那个瞬间，就知道当前的面试十之八九又要完蛋了。
这次也是一样。
清冽的空气里夹着一丝暖意，路边的樱花就要开了，可对二宫来讲却没什么好高兴的。
过了这个月就是四月，这意味着要想找正式的工作就只能等明年。
正式社员什么的，果然还是期望太高了些。接下来还是去找找便利店、超市一类的工作吧。
叹了口气，二宫扔掉烟蒂，顺着马路走了下去。
随便在一家小店吃了荞麦面，出来看到对面是一家小剧场，门口插着各样的彩旗，还立着“落语”的牌子。
这种表演二宫一次也没看过，总觉得是老人家才会感兴趣的东西。今天却忽然来了兴致，想着反正也是闲着，就走了进去。
一个人正跪坐在小舞台当中的软垫子上表演落语。
台上的人居然不是大叔，而是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这让二宫觉得有点意外。
没听到开头，听了半天，反正就是关于猫啊碗啊什么的。
表演的人看起来不算老手，分饰两角也不是很熟练。
舞台下面本来就稀稀落落地没几个人，有两个上了年纪的直接张着嘴就睡了。
后来又讲了害怕馒头，这个二宫倒是知道。
讲到“我现在最害怕的是热茶啊”的时候，台上的人忽然吃了螺丝。
鹅黄色的软垫，祖母绿的和服，衬着那个人略微有些慌张的脸。
二宫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虽然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剧场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台上的人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又很快缓过神来，继续讲下一段了。
结束散场的时候二宫起身往外走，却被舞台上那个人追了出来。
“刚才，谢谢你啦。”对方说。
“哈？”
“谢谢你，笑了出来。”
还以为是来找自己算账的，没想到却被道了谢，二宫有点意外。
“每天下午我都要表演个三五场，几乎都是在自言自语，下面根本没人笑的，也没人捧场。”
“那干嘛还要干这个？”
“喜欢嘛。”
二宫本来想说“喜欢和擅长根本就是两回事好嘛”，可看到对方那对乌漆麻黑的眸子，最终还是说了句“那就继续加油吧。”
“所以今天谢谢你，看见你笑的时候，就觉得坚持到今天实在是太好了，感觉接下来也能继续努力了。”
“你还真是个……笨蛋。”到底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嗯，其实我师傅也经常这么说。”
“反正就继续加油吧。”二宫说着往外走。
“那个，下次还来吗？”
“虽然住的不算太远，可来一次也不容易。今天也是顺路才来看的。”二宫老实回答。
对方从怀里掏出几张票递到二宫手里，“就当是为我应援好了，要再来呀。”
胡乱地答应了两声，二宫收下票就往外走了。
*
虽然一直在投简历，但很少能得到面试的机会，仅有的几次仍是以失败告终。
一天夜里去便利店买便当，只是犹豫买猪排饭还是土豆饼的功夫，外面就哗哗地下起雨来。
虽说就这么直接跑回家去也可以，但总觉得浑身被淋透的感觉很讨厌。
要不就等一会，雨停之后再走好了，反正这种雨来得快停得也快。
这么想着，在收银台付了钱，又让收银小哥热了便当。正打算站在窗边直接吃，身后一个沙沙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个……”
二宫回过头，是刚才的收银小哥。
“好巧。”收银小哥扯出一脸笑。
“啊？”
“是我，是我啊。”对方的眼睛瞪得溜圆。
才认出来是那天在小剧场里讲落语的人。
“你怎么……”
“在这里打工？毕竟只是个学徒而已，就算上台表演也赚不了几个钱，只好晚上也出来兼职一下。”
“晚上不是客人才多？”
“所以这个时段表演的都是师匠啊，像我这样的小学徒根本上不了台。”
“这样啊。”二宫点点头，顺便又瞄了一眼对方的胸牌。
“相叶？”
“相叶雅纪。”
“二宫和也。”
墙上的挂钟指向半夜12点。
“啊，我可以下班了，要不一起去旁边的小食堂吃点东西吧。”相叶提议。
“我都买好了。”二宫指了指手里的便当。
“便当有什么好吃的，那家的炸鸡肉串真的很赞。我马上去换衣服，你等我。”
相叶换好衣服出来，两个人往门口走。
外面的雨还没停，相叶撑起伞，二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拉了进去。
他忽然愣了几秒，抬头看着相叶。
“怎么了？”对方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没、没什么。”
“那家小食堂很近的，马上就可以到啦。”
两个人点了烧酒和烤串。
跟在舞台上和收银台旁边不同，此时坐在小桌子对面的相叶意外地话少，大部分时间就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吃东西，简直就是一枚安静的美男子。
二宫却觉得好歹总应该说点什么，“那个……”
“嗯？”相叶抬起头来。
“也没什么。”
“是不是觉得忽然间话少，有点不适应？”
被看穿的二宫点了下头。
“很多时候其他的人也会这么说啦。不过怎么说呢，工作的时候要笑，要说很多话，要做出各样的表情。如果私底下还是这样吵吵闹闹的，会累死的。”对方笑。
“说的也是。”二宫也笑，“说起来为什么想当落语家？”
“小时候因为生病住了很长时间的院，还休了学。每天不是吃药就是检查简直要闷死。当时有个小丑叔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病房里来，表演魔术啊扔球什么的。每次看见他就会觉得很高兴，常常数着日子等他来，难捱的住院也变得有趣一点了。于是就决定长大了自己也要做这样的事，就是给大家带来开心的那种。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对方笑出来，想做一个这样的人。”
“怎么没去当小丑？”
“被爸妈以死相逼地阻止了，学落语也是勉强才同意的。”
“倒是能理解。”二宫点头。
“二宫君在做什么？”
“找工作中。”
“还顺利吗？”
“有点……”
“慢慢来就好了嘛。”相叶说。
“嗯，也是。”二宫点头。
“以后有空的时候，要来看我的演出啊。”
“如果有时间的话。”
相叶又低下头吃起东西来。
快一年了吧，还是第一次跟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这么多话。二宫看着对面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想。
*
过了四月，正式一点的工作是没有希望了，于是只能找一些兼职的临时工。
陆陆续续地也面试了几次。
便利店、超市收银员、披萨店的外卖，统统都不行，连卡拉OK包厢服务员的工作都被拒绝了。
五月底所有的存款都见了底，因为付不起房租，还被房东赶了出来。
虽说并不是第一次陷入这样窘境，但是再这么下去，就只能去当黑社会或者牛郎了啊。二宫自嘲地想。
行李不多，只有一个手提行李袋外加一部很老旧的掌机。二宫揣着最后剩下的一点钱去便利店买了便当。
收银的正是相叶。
“这么晚了还带着行李，是要出去旅行吗？”相叶问。
“旅行？倒是想了。”
“那是？”
“没钱交房租，被房东赶出来了。”
“啊！”相叶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却怎么看都有点兴奋的成分在里面。
“你在兴奋个什么啊！”二宫瞪了他一眼。
“还以为只有电视上才会有这种事，现实生活里还是第一次见到呢。”那双漆黑的眸子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在撒谎。
“有那么值得高兴嘛。”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二宫摇头。
相叶想了想，“总不会要去流浪汉住的那种帐篷吧。”
“倒也是个办法。”
“住在帐篷里，就是蓝色的那种，拿硬纸壳当被子盖在身上。早上起来就到附近慈善机构去领一碗热粥和两个馒头，然后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拉着小车在路上走，那样的？”相叶自顾自地脑补着，然后又呵呵地笑了起来。
二宫不耐烦地“啧”了一下。
终于止住笑，相叶说，“虽然我学的是古典落语，有时候也会跟现实生活里的事结合一下。每当遇到难事，就想着以后要怎么把这件事编成个好笑的故事讲给别人听。这么想着，就觉得眼下为难的事情似乎有趣一点了。”说着又自我肯定似的点了点头，“这就是传说中一个段子手的自我修养来的。”
“你到底是落语家还是段子手啊。”二宫皱眉。
“也没差啦，反正总有一天我肯定能说出很好听的笑话就是了。”
讲完了段子手的部分，相叶又一个人笑了会，然后扭头跟二宫若无其事地说了句：“等下一起走吧。”
“啊？”
“要不要来我家住一阵子？”
“啊？”
“反正眼下你也无处可去嘛。”
“可怜我的意思？”
“收留你的意思。”
“我可没钱付房租给你。”
“那就记账好了。”
二宫想了想，觉得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拎着行李去了相叶的小公寓。屋子很小，也有点乱。电视机旁边堆着好几张DVD，书桌上摆着厚厚的几大本落语集。
“那接下来一段时间，就要麻烦你了。”想想又加了句，“好险，差点还以为不得不去当牛郎了呢。”
“牛郎其实也不错。”相叶将二宫的脸仔细打量了一遍，“要是你去当牛郎的话，还真能成为头牌也说不定。”说完又自顾自地笑了。
*
结果一个月后，二宫仍然还是没找到工作。
虽然相叶没说什么，还借了自己一些钱，但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是要怎么办才好，二宫觉得自己也不知道。
一天晚上相叶打工回来，看见二宫难得地坐在矮脚桌旁边喝啤酒。
放下手里的袋子，相叶兴高采烈地带来一个消息。
“今天小剧场的负责人说要招一个人管理杂务和小道具什么的，要不我推荐你去好了。”
“不要。”二宫回答得简直光速。
“反正你不是也没找到工作？”
“那也不要。”
“为什么啊。”相叶想不明白了。
“因为……不想连累相叶你。”
“连累我？”
点头。
沉默了一会，相叶问，“说起来其实一直想问的，明明人不错的，为什么一直找不到工作，总觉得有点奇怪啊。”
二宫抿着嘴唇没说话。
看二宫没说话，相叶也没再追问，起身从袋子里拿了几罐啤酒放到桌子上。
正打算伸手拉开拉环，二宫的声音响了起来。
“因为，我杀过人。”
相叶手抖了一下，啤酒罐被拉开，罐口浮出一缕白雾，泡沫一下子涌了出来。
“小时候的理想是打棒球，结果肩膀受了伤，腰也坏了，不得不退出。从小爸爸就跑了，妈妈一直辛苦打工赚钱，但自己并不喜欢她，觉得她很没用。高中毕业后没升学也没找工作，一次被妈妈说了几句，就生气地离家出走了。人生乱成一团，交了一些狐朋狗友天天一起鬼混。
“20岁生日前一晚去酒吧，喝了点酒，跟旁边的人闹了冲突。被人打了，一怒之下就捅了人，没想到那个人居然就那么死了。更没想到当时已经过了12点，也就是说犯罪的时候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于是就被判了八年，从二十岁到二十八岁，都是在牢里过的。
“一开始的时候一直在抱怨，觉得自己运气不好，觉得律师也没用，明明就差了那么一点时间。如果能证明那个人是在12点之前死的，就可以按照少年法被保护起来了，可能连诉讼都用不着，也不用服刑了。
“后来妈妈来看过我几次，每次只是哭。死掉的那个人跟我差不多年纪，一次对方的妈妈也来看我了，虽然跟我家的妈妈一样也只是哭，不过却连一句责备我的话都没有说，最后还送了自己缝的被子，说天冷了不要感冒。那一瞬间才真的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服刑期间也被安排去干各种活，有车床的活，有时候还会加工木头什么的。时薪少得可怜，勉强算是存款。同一个牢房里有一个叫佐藤的，明明已经是个大叔了，有老婆有孩子的，因为偷东西被抓了进来。身边留着一张女儿只有几个月大时候的照片，每天都要看上好多遍。大部分时间都在听他说自己有多后悔，不应该做那种蠢事，害得老婆孩子那么惨，怪可怜的。眼下就只想着刑期坐满，出去之后好好地安稳过日子。
“出狱前一晚大叔翻来覆去睡不着，看样子有点激动，又有点不安，后来索性就坐起来聊天。问他出去之后打算怎么办。他说反正就是好好过日子，我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已经没有权利再去说梦想什么的。结果被回答说那就丢掉梦想呗，就算是代价，然后重新寻找一种方式活下去，比起一般人来可能真的不容易，但并非是没有路了。当时我没反驳，心里却想：你说得倒简单。
“大叔出狱后也来看过我几次，说起到处碰壁，各种艰辛和不容易。虽然有时也会丧气，也会打退堂鼓，但还是在一生悬命地努力。后来还拿了他女儿的照片给我看，上幼儿园了，可爱吧？觉得筋疲力尽的时候看着孩子的小脸，就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后来我自己也出了狱，已经是28岁的男人了。每每想起最好的年华都在监狱里度过了，就稍稍有些后悔，也有些不甘心。于是就想着接下来要好好努力，重新再来。结果却发现这样的自己无法被社会所接受，连工作都找不到。
“每次面试被问到为什么之前都没有工作，有时也会想撒谎，可一想到谎言总是会被戳穿的，就还是说了实话。啊，因为那个啊，从20岁到28岁，一直在坐牢。这么说完，这份工作基本上就没戏了。
“虽然好几次都低头诚恳地说，拜托请给我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可至今却没一次成功的。不过也是，毕竟是自己犯了错，才造成这样的结果，对此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也不再像年轻时候那样愤世嫉俗地认为全是这个世界的错。
“有时候想想不如直接去加入黑社会或者当牛郎算了，至少还能活下去。又觉得已经吃了这么多的苦，至少接下来的人生不要随随便便就放弃才对。犯了错难道就不能改正吗？想改正的人，就不能有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吗？这一点我怎么也想不通。
二宫一口气说完，捏了捏空的啤酒罐子，把头埋进胳膊里。
漫长的沉默，相叶从头到尾什么话都没说。
“怎么样，知道你的室友是个杀人犯之后，内心作何感想？”过了一会，二宫抬头看着相叶。
相叶还是没说话。
二宫苦笑了一下，起身从壁橱里拿出行李袋，开始把自己的东西往里面塞。
相叶伸手把二宫拉了过来，让他坐下。又从旁边拿了个小垫子，自己跪坐在上面。
“这么近距离的观众，你还是头一个呢。”说完就那么跪坐在小垫子上开始讲起了落语。
是“出来心”，讲的是一个人鬼迷心窍起了歹意去当小偷，结果却闹了不少笑话的故事。明明是进入人家家里偷东西，却偷吃了主人放在桌子上的饭菜，后来还错进了男性风俗店，差点被扒光了衣服拉下水。
到底还是一如既往地吃了螺丝。
二宫听着听着，笑了出来，笑到最后却落下泪来。
落语讲完，相叶看着二宫说：“真是个笨蛋小偷。”
“是啊，真是个笨蛋。”二宫吸着鼻子。
“为了庆祝一个笨蛋的29岁生日，我可是特意买了红豆大福。”相叶转身又去掏袋子。
“啊？”二宫意外，“你怎么……”
“那天收拾屋子，看到你的驾驶证了。”
“居然偷看我的东西。”
“不小心看到的。”
“谁信啊。”
“真的。”相叶露出一副天真浪漫的纯真表情，把大福递了过去。
“可既然是生日，为什么是大福啊。”二宫皱着眉。
“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到处都没买到蛋糕，看到一家店还没关门，就只好买了这个。”
“总之，谢谢啦。”
“应该说谢谢的是我。之前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继续下去，那天看到你笑出来，真的很高兴。心里想着，啊，我也终于有了听我讲落语笑出声的客人了，于是就觉得又能继续下去了。”
“不是因为好笑才笑的，是因为你吃螺丝了啊笨蛋。”
“那是我故意设计好的。”
“谁信啊。”
“总之谢谢你那天笑了，那对我真的很重要。”
“其实……从20岁生日之后，还是第一次笑出声音来。”二宫小声说。
“那么29岁开始，也要继续笑着走下去才好。”
那张笑脸，仿若太阳，让二宫温暖得想落泪。
“都会过去的，最终都会以不同的方式过去的。不要因为任何事不爱自己，不要因为任何事放弃自己。”对面的太阳发着光说。
到底还是又哭了，一晚上居然哭了两次，这样我会看不起自己的。二宫抽着鼻子想。
“啊！”太阳君指着墙上的钟嚷嚷，“已经12点了！”
“从现在开始就29岁了呢。”
“这个不是重点。”太阳君慌慌张张地扒拉着袋子，“这个大福18号就过期了啊，必须马上吃完才行。立刻！马上！”一边嚷嚷着一边往嘴里塞，嘴边沾了一圈白色的粉。
“就说你帅不过三秒！”
*
几天后相叶拉着二宫去了一家面包店。
在一条小巷子的拐角处，小小的，也不起眼，倒是远远就闻到面包的香味。
“是熟人开的店哦。”相叶说。
店长是个瘦瘦小小的大叔，脸有点圆，黑乎乎的。
相叶拉着二宫进去的时候，对方正猫着个背看杂志。
“又是钓鱼杂志？好歹也看点跟面包相关的东西啊。”相叶抱怨。
“我做面包的手艺已经很赞啦，不用进步也可以的。”对方嘟嘟囔囔地说。
“随便你了。”相叶说完把二宫往前一推，“那，店长，今天开始，这个人就拜托喽。”
店长桑随手指了指旁边的架子，“那里有围裙，找一件穿上吧。”
“啊？！”二宫不明所以地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店长已经同意你在这里打工啦。”相叶帮忙回答。
“我可以在这里工作？真的可以？”
“大概的事已经听相叶君说了。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工资少一点，你不介意就好。不过店小嘛，倒也不太忙。”对方轻描淡写地说。
二宫深深地鞠了一躬，“一定会努力的。”是真心话。
旁边的相叶就一直笑得跟朵花一样。
二宫工作得很努力，不管是收银、摆放小面包还是打扫店面，总之都是认认真真的。
有了帮手的店长桑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缩在角落看杂志，不过烤面包的时候，一张认真脸却真的有点帅。
一天下雨，客人很少，有巡警桑上了门。
看到这身制服，二宫一时间有些慌张，没想到对方却跟店长直接说起了话。
基本上就是闲聊，最近怎么样啊，面包店经营得还不错啊，一类的。
到最后二宫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查黑”，就是警察会对片区内有前科的人进行不定期巡访，自己之前也被调查过。
紧接着他又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
巡警桑走后，二宫和店长两个人并排蹲在店门口抽烟。
“难道，店长你……”二宫有些意外。
对方点点头，“在旭川呆了九年。”
“我是在府中。”
“这样啊。”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抽起烟来。
雨点打在头顶的遮阳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眼前的石板路也变得湿漉漉的，小花的叶子被雨点打得一坠一坠的。
“谢谢你，怎么说呢，算是收留了我吧。”二宫小声说。
“也没什么，反正本来也要找人帮手。”
“店长之前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吧。”
“大家应该都差不多。”
“可到底还是很难，毕竟我们……”
“我说啊。”店长扭脸看着二宫，“有件事我不知道你到底明白了没有。”
“是什么？”
“我们不是在找世外桃源，而是要在这样的世界，此时，此刻，在这里，继续活下去。”
二宫愣住了。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完美的，这世界上的人也不是完美的。无法抹去的黑历史也好，无法改掉的缺点也好，所以才更需要彼此扶持着走下去，不是么？”
“你是说这个不完美成为了人和人结合在一起的契机？”
“所谓的际遇，可能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店长起身进去店里面了。
那一瞬间二宫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坐过牢的也好，杀过人的也好，像正常人一样好好地长大的也好。顺境也好，苦难也好，数十年如影子般孤独行走于黑暗之中也好。
生而为人，不是在寻找世外桃源，而是就在此时，就在这里，寻找着活下去的方法。
所以才会更加感激与那个人的相遇，也会更加珍惜活着的时光。如果不是怀着感谢的心情的话，那所谓的相遇就没有了意义。
那晚相叶回到家，难得地见到二宫围着围裙在小厨房那里忙活，于是就凑过去看了看。
“唔，是炸鸡块啊。”
“嗯。”
“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做炸鸡块啊。”
“不为什么。”
“那为什么。”
“真啰嗦，不是说下了台就要做安静的美男子么，哪来那么多话。”
“可是你忽然下厨做炸鸡块，这件事让我觉得有点不安呐。”
“我自己想吃不行啊真是吵死了。”
那晚二宫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
盂兰盆节的时候，面包店居然放了假。
“节日期间不应该客人更多吗？正是赚钱的好时候，为什么要放假啊？”二宫不明白。
店长的回答是“因为跟船长约好了要去钓鱼。”
“店长！”
“好啦好啦，放假回来教你怎么烤面包好了。这样下次我出门的时候，你自己也可以烤面包来卖了。”
“问题根本不在这里好嘛！”
“哎呀！”店长看了看表，“都这个点了，不赶紧去车站不行啊。”
一边慌慌张张地收拾东西，一边嘟囔着要是迟到了一定又会被念叨。
二宫意外，“原来你不是一个人去。”
“是啊，还有一个excel表格男一起，所以才害怕迟到的。”声音随着身影一起消失在门口。
“不过放假了也好，可以回家去看看。”相叶表示，“对了，nino的老家不是在葛饰，正好可以一起坐总武线电车。”
“你又看了我的驾驶证？！”
“跟生日那次一起看的啦。”
“可我并没打算回家。”
“不是还有妈妈？”
二宫想想说了句“总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正因为这样，才更应该去见的嘛。”
相叶说完看二宫没什么反应，就起身钻进被子里去了。
有月光从小窗子照进来，落在相叶脸上，长长的睫毛扫下一片阴影。
这个人……还挺好看的。
二宫第一次这么想。
第二天两个人一起坐电车回家，坐的是各站停车的慢车。
两个人并排坐着。
看着窗外的景色从眼前滑过，二宫开始想上次看到这样的景色是多久以前了，十年？甚至更久？有点想不起来了。
旁边的相叶就招呼着列车员要买便当。
二宫皱眉，“干嘛在车上买便当，又贵，而且很快就到站了。”
“总觉得坐电车就应该吃便当才对。”
“坐个电车而已，你干嘛那么兴奋。”
“喜欢电车嘛。”
“电车有什么好的。”
“跟你说啊。”相叶一边说一边掰开筷子，“小时候，就是因为生病住院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坐着电车穿过一大片的树林和山谷，再往前就见到了金色的大海，居然是棉花糖做的，海面上还有绿色的海豚跳来跳去。后来一直记着那个梦，也喜欢坐电车了。仔细想想不觉得很棒吗，金色的海面和绿色的海豚什么的。”
“照我看，你单纯地就只是想吃抹茶味的可丽饼而已吧。”
相叶就一直噗嗤噗嗤地笑。
过一会相叶把一只耳机塞到二宫耳朵里，是一首叫做夏日列车的歌。
和我一起坐一次火车吧，看那窗外闪过的影子
远眺艳阳、仰望那苍穹的云，看它们变成脸的样子
我们彻夜未眠，四周飘荡着梦的碎片
合上你忧伤的双眼，我们会安然无恙
所有的一切都能被谅解，在这夏日的列车上
二宫在小岩站下了车，相叶隔着车窗冲他挥手，顶着一张笑脸走远了。
差不多有十年未见的故乡，多多少少有些变化。
路过车站前的糖炒栗子店时，二宫停下来买了一小包。
卖糖炒栗子的老奶奶犹豫着问，“你是……二宫家的……”
“不是。”二宫拉低了棒球帽，继续低着头往前走。
他想起在监狱里的时候妈妈曾经写信给他，也去探过监，每次都说自己过得还不错。
后来佐藤出狱的时候，二宫拜托他去看看妈妈。结果却说妈妈一直被人欺负，说她的儿子是杀人犯什么的。
那晚二宫失眠了，第二天给妈妈写了信，让她不要再来看自己了，也别再给自己写信了。
后来妈妈来的次数的确渐渐少了，最后一次写信是告诉二宫自己打算再婚了。对方是还算靠得住的男人，接受了二宫的事，也愿意跟自己一起好好过日子。
不过二宫对此也没什么不满，毕竟就算是自家妈妈，也还是有她自己的人生要继续过下去。
说起来并不是自己被家人抛弃了，而是自己先抛弃了家人才对。
想着想着就走到了家门前，房子还是老样子，院子里种着牵牛花，藤蔓爬上了篱笆。
二宫站在电线杆后面远远望着，却怎么都迈不出步子。
正犹豫着，门开了，妈妈从里面走出来。明显老了一些，脸上多了很多皱纹，不过精神倒是不错。
还没想好要不要走出去，随后又走出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两个人锁好门，挽着手一起走了，边走边商量着买什么食材回来做晚饭。
二宫看了看门牌，虽然名字没有变，但妈妈已经冠上了另外的姓氏。
这样也不错，不受这个笨蛋儿子的影响，平静地继续生活下去，真的也不错。
他看着手里的糖炒栗子，想起小时候跟妈妈一起去车站，糖炒栗子的味道远远传来，妈妈就会买一小包，然后一个个剥给自己吃。有时候自己也会剥了皮递给妈妈，就能看到妈妈露出高兴的笑。
二宫把栗子放在院子门口，转身走掉了。
*
本来打算再逛一逛就回去东京的，结果还没到傍晚就接到了相叶的电话。
“在做什么？”相叶问。
“在海边，看金色的棉花糖海面上跳着绿色的海豚。”二宫回答。
“哪会有那种东西啊。”
二宫就只是笑。
过了一会相叶说，“我说，肯定没跟妈妈打招呼吧。”
二宫没回答。
“那，来千叶吧。”
“啊？”
“幕张本乡车站，我等你。”
想来想去，还是去了。
一出车站就看见相叶冲自己招手。
明明是不熟悉的地方，却有一种被迎接的感觉。
然后被拉着去了相叶的老家，是一家中华料理店，生意不错。一家人住在附近，弟妹刚生了孩子。吃晚饭的时候电视开着，相叶妈妈不小心把勺子碰掉了，小孩子在旁边哇地哭了起来，反正一家子人吵吵闹闹的，热闹得不行。
这还是二宫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吃晚饭。
看二宫有点不太自在，相叶就一直嚷嚷着让弟弟给老爸倒啤酒。
后来三位相叶氏男子都喝得有点高，相叶妈妈在一边给二宫添饭。
“吃这么少可不行。”相叶妈妈说着把碗递过去。
“你们家还真热闹。”二宫说。
“二宫君家里不是这样的？”
“不如说正相反，而且现在已经见不到了，家人什么的。”
“这样啊。”相叶妈妈点了点头，“不过不管离得有多远，即使一辈子都见不到，家人始终还是家人，谁也取代不了。”
“没有尽到孝道，觉得有点内疚。”
“想尽孝道的话，就要活得比父母长，比父母幸福。”相叶妈妈露出好看的笑脸，“哪怕只是诚心地祈祷，哪怕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事，也一定会被神明知道。”
二宫点了点头。
晚上就住在了相叶家。
第二天相叶嚷嚷着要带二宫出去玩。
二宫问“不用帮忙看店的么？”
“反正这个人从来都不靠谱，我们也都习惯了。”相叶弟弟笑着回答。
两个人一起去了动物园，看了长颈鹿。
相叶欢天喜地地表示“想来这里很久啦，据说那个长颈鹿妈妈生了小长颈鹿，一直没机会来看。”
“这么喜欢长颈鹿，下辈子也被生做一只长颈鹿好了。”二宫说。
“脖子那么长的话，会觉得有点困扰啊。”
二宫笑，“如果下辈子真的被生做长颈鹿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就像长颈鹿那样继续活下去呗。”
“也对。”二宫点头。
所以说单细胞生物其实也挺好，简单，直接，却总能get到重点。
后来还一起去潜了水，是浮潜，相叶说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珊瑚和鱼群。
第一次潜水，还不到10米的时候耳朵就痛了，氧气也觉得不够用，二宫拉着绳子示意对方赶紧把自己拉上去。
相叶是老手，能一直下到很深的地方，过了好长时间才上来。
“看到珊瑚了。”相叶抹了一把脸，又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
“喜欢潜水？”二宫问。
“怎么说呢，就好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似的。”
“我倒觉得差点死掉了。”
“我刚学潜水的时候也是那样，潜到深处的地方会觉得，啊，可能会就这样死掉了。然后再次浮上来，就好像重生了一样。”
“人哪会重生啊。”二宫皱眉。
“就算不是真的重生，但是能获得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也不错。”
“那倒是。”二宫点头。
就像自己的这个人生，不是忘记过去，不是变成另外一个人，而是背负着过去，就这样继续走下去。二宫想。
对面的相叶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像是在做跳水前的准备那样。
“重生也好不重生也好，反正，让我和你一起走下去吧。”黑亮的眼睛直直地将二宫盯着。
“路很远的，可能要走很久。”二宫回答。
“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一辈子那么长。”
阳光照在相叶脸上，映着水滴，闪着细碎的光。
“也是。”二宫咧嘴笑了，过一会又说了句，“虽然说了好多感人的话，可是我刚才就想说来的，从头到尾你一直在踩着我的脚啊相叶氏。”
*
假期结束回去东京，两个人从室友变成了同居恋人。
其实说起来也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就是从两床被子变成了一床，然后偶尔做一些这样那样的事情而已。
但对二宫来说却终于有了归宿的感觉。
很多时候回家的路上，看着热闹的街道往来的人群，觉得这个世界热闹得很。曾经以为那都是别人的事，而如今看着这万家灯火，也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盏。
面包店的店长开始交给二宫烤面包的方法，二宫聪明，很快就学会了好几种。店长很开心，于是就更勤奋地钓鱼去了。
圣诞节二宫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excel表格男，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分秒不差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几个人庆祝圣诞节的同时还一起给相叶过了生日，二宫自己做了蛋糕作为生日礼物，店长送了一大堆面包店的优惠券，excel表格男送了不知道从哪个国家和地区买回来的印着奇怪文字的T恤。
一开始相叶还挺喜欢的，不过看了电视节目才知道是传说中的“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之后，就再也没穿了。
吹蜡烛的时候相叶许了愿，大家问他许了什么愿，他支支吾吾地说不能说，大家也就没再问。
后来倒是偷偷地告诉了二宫：“我许的愿啊，就是成为一个立派的落语家，实在不行段子手也行。反正以后天天说笑话，说好多好多笑话让你一直笑。”
喝到嗨，excel表格男扯着脖子上的青筋说，“我以前的理想，是做乐队的rap担当来着，还写过歌呢。”
于是大家起哄让他唱来听听。
是一首叫做圣诞快乐的歌。
“雪落在脸颊，仰望天空
父亲和母亲还好吧
幼时的歌声与美梦
不知不觉中想要的安定
今日寒风尤为刺骨，比想象中更加寒冷
再次想起当时的决定，应该会坚持下去吧
不，是一定
积雪融化，归于无有
寒冬即将结束
短暂离去，无论前往何方
此刻也定和大家一起前行”
听完之后相叶表示“虽然歌词很感人没错，可这根本一点都不rap好吗！”
几个人喝掉了好几瓶红酒，后来还喝了烧酒。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暖气发出橘色的光，电视里传来圣诞歌曲和大家的笑声。
那一刻二宫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散场前excel表格男拿了一份资料给二宫，是一个大学的夜校班，说自己有一个朋友在咨询，于是顺手多拿了一份。
“你脑子又不笨，读个夜校什么的，对你来说没问题啦。”表格男说。
回家之后看了简介，相叶也支持二宫去。
“可是……”二宫有点为难，毕竟学费也是不小的开支。
“至于钱嘛，其实有件事情没告诉你。”相叶神神叨叨地凑过来，“为了庆祝我30岁生日，老爸老妈要送辆保时捷给我呢。”
“你家是地主啊！”二宫声音都提高了十八度。
“不过后来我没要，让他们换成钱了。”
“你……真是好样的！”
*
虽说是夜校，入学前也要有个考试。
于是相叶陪着二宫去书店买了一大堆参考材料。
当年高中时候学的那些东西早忘得差不多了，二宫决定集中精力恶补一下。
新年的时候面包店一如既往地不开门，二宫就待在家里温书。
书桌旁边放着填好的入学申请，还记得在申请栏里填上自己名字那一刻，有点紧张，又有一点兴奋。
二宫在争分夺秒地复习，相叶就在一旁抱着漫画打着滚说“好无聊好无聊，偶尔也理我一下嘛。”
衣服和头发都被滚得乱蓬蓬的，像一只炸了毛的大动物。
二宫笑着把相叶拉过来，把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
相叶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有点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反正就是一个劲地笑。
“别笑啦。”二宫敲他的脑袋。
“你看你的书嘛。”
“可是你这样一直笑，我会没办法集中精力的。”
“那我就睡觉好了。”于是真的闭上眼睛假装睡了起来。
成熟的时候成熟的不像话，此刻又像个小孩子一样，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二月份二宫去参加考试，相叶送他出门。
“今天还有演出，不能去接你了。”
“没关系，自己回来就行了，又不是小学生。”
“考试要加油。”相叶帮二宫紧了紧围巾。
两个星期后相叶陪二宫去学校看成绩。
就好像等着看连载漫画最终章那样，紧张又兴奋，沉寂已久的心脏似乎又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终于在长长长长的录取名单上找到了二宫的名字。
相叶激动得不行，当场就把二宫抱起来转了两圈，结果不小心腿抽了筋，两个人就那么一起倒在了旁边的干草地上。
“本来还想像月九的男主角那样卡酷一次呢。”相叶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二宫就只是一直笑。
天空中一朵朵云飘过，凛冽的空气中传来清新的味道。
春天要来了啊。二宫想。
四月樱花开的时候二宫入了学，拿到了贴着自己照片的学生证，收到的当天还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每周有几个晚上都会去学校里上课。
大大的阶梯教室里灯光明亮，学生们坐在一排排细长的桌子后面。讲台上老师拿着麦克风说话，一边用粉笔在黑板上写着什么，传来噼噼啪啪的书写声音。
同班级的有各种各样的人，有的看起来就像是普通学生，有的穿着西装还拎着公文包看样子是公司职员，也有看起来像家庭主妇一样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
大家都在低头记着笔记，时不时也有人交头接耳地说点话。
这样的场面让二宫觉得很安心，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热爱学校过。
五月份二宫难得地写了日记。
“也会看着天空和云感知季节。像是看到夏天的云就会觉得是夏天了，还有摸着窗子就能感觉到像是，啊，五月了，今天比较热啊之类的。”
也可能只是想说没得五月病真是太好了。
后来跟班级里的几个男同学一起去打了草地棒球，结束后还一起聚了餐。
有天在路上偶遇了佐藤，两个人一起到咖啡店喝东西。
对方给二宫看了自家女儿小学入学式的照片，说自己现在在筑地市场上班，每天天不亮就要去搬鱼。
“有时候一条黑鲷可以有那么大。”对方伸长了胳膊比划着。
听说二宫一边打工一边读夜校，就夸了句“你小子还挺不错的”。
后来又聊起其他人，当年一个牢房里吃饭的几个家伙有重新做人的，也有继续混着的，还有一个出狱后入了黑道，结果被砍死了，反正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
从咖啡店出来两个人互道保重。回来的路上二宫想起店长那天说的话：
我们不是在找世外桃源，而是要在这样的世界，此时，此刻，在这里，继续活下去。
正打算过马路的时候接到了相叶打来的电话。
“nino，不得了啦！天上、天上有辣么大一个热气球在飞啊。”大嗓门地嚷嚷。
二宫抬头什么都没看到，想了想回复，“我说，那应该是飞艇吧？”
“啊？你怎么知道？”
“哪会有热气球在市区里飞啊。”
“也是，也是呢。不过这个不是重点，其实是想告诉你，我从学徒晋升到二目了，很快就可以在晚上的时间登台表演啦。”
“唔，是个好消息，晚上吃什么？我顺便买了回去做。”
“炸鸡块吧。”
“你有完没完啊。”
*
人生若是一场老套又俗气的温情剧。
做了错事、没有力气、诸事不顺、烦躁不堪、苦苦挣扎仿佛陷入了诅咒一般，在一个个坏的想象和自我怪罪里走不出去。然后或者是家人，或者是遇见了别的什么人，也许跟自己一样，也许有些不同，凑在一起抱团取暖，相互扶持。最后终于在几番波折之后熬过了那段时光，迎来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又好像夏日傍晚突如其来的暴雨过后，温润的风迎面吹来，走在夕阳铺满的回家路上。
平淡的剧情，老套的说辞，简单温暖的治愈。
人生若是一场老套又俗气的温情剧。
那又怎样。
*
二宫30岁生日那天和相叶一起去给当年那个人扫了墓。浇了水，插好花，还点了几颗烟放在墓碑前面。
犯过的错不会消失，不管怎样也不会消失，即便如此还是想背负着这些走下去。能做的补偿，也只是尽力地认认真真地继续活下去。
“放心啦，我会好好看住这个家伙，让他做一个好人的。”相叶双手合十念念叨叨。
“看你说的，好像我是个大坏蛋一样。”
“黑历史洗不白就是洗不白嘛。”相叶说得理所当然，“你是坏人，我也好不到哪去。总之我们两个在一起相爱，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哈哈哈。”
“中国电影看多了啊你。”二宫瞪他。
转身是湛蓝的大海。
没有棉花糖一样的金色海面，也没有绿色的海豚跳来跳去。
却能看到一艘艘白色的帆船，远处是只有丁点大的渔船，海风轻轻吹着，风平浪静。
旁边的相叶fufu地喘着气，像只大动物一样。
二宫侧脸将他望着。
要用怎样的文字，才能形容这样的相遇。
美好，太美好，世界第一棒的美好。
连这样的语言都变得无能为力。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像太阳一样温暖的人？
有时候想想也许只有造了他的那个神才知道。
那么，神啊，如果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就请让我和他长久地走下去。
长久到永不分离。
这是此时此刻，二宫和也最真诚的祈祷。
End.
